梧桐林内,有个朱衣童子高坐树枝上,眉间一抹金色光彩,双手托腮,看向大雪初晴的蔚蓝天空,衣角随风飘动,愣愣出神。
这时有个稚嫩嗓音响彻整片林子,“大红鸟~”
听到这个小姑娘给自己起的外号,朱衣童子先是恼怒,想着是不是先不要搭理那小姑娘,好让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是无奈,反正就算自己不出现不说话,她好像也一直会在林子里找寻自己的踪迹。
赵希平的后代果然烦人。
朱衣童子只好有气无力答应一声。
然后便有个蹦蹦跳跳跑来的小姑娘,抬头看向童子时,眉眼飞扬,好像在说:被我找到了吧,本姑娘厉不厉害。
朱衣童子耷拉着脸,伸出如白皙入玉的手掌轻轻一抬。
有清风骤起。
树下那名为赵淮龄的小姑娘,整个人身形凭空漂浮而起,缓缓升高,她非但没半点畏惧害怕的神采,反而觉着极为有趣,大喊着飞咯,飞咯!
然后一步跨上朱衣童子所在树枝上,大大咧咧坐下,两只小脚丫飞快晃荡。
朱衣童子唉声叹气道:“我叫乌炀,记住没,以后别叫我大红鸟了,不好听。”
赵淮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大红鸟。”
又是一声叹息,得,随便吧。
“不在文霖堂那边好好读书,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真身为朱峰雀的朱衣童子,名为乌炀,这名字,是破境道印时赵希平给取的。
小姑娘凑近些许,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我是翘课偷跑出来的,新来的教书夫子规矩严得很,稍稍读错一两个字都得挨顿板子,可疼可疼了。”
自家族变故之后,文霖堂那边又请了一位教书夫子,货真价实的大川王朝秀才出身,关于根脚来历,赵氏这边连这位夫子的祖上五代人都查了个底朝天,确定没有纰漏之后,这才安心交付文霖堂。
乌炀满脸不可思议,“那你还敢逃课?”
小姑娘双手环胸,一幅理所应当的神情,“你想想看,只要我一天不去,夫子的板子就打不到我手心,一直余着,等到我长大成了修士,肯定就不怕疼了。”
乌炀好奇问道:“你爹娘不会亲自送你去学堂?”
小姑娘嘻嘻一笑,“反正只要说来梧桐林这边找你,有祖祠的律令在,我爹娘又不会阻拦的。”
乌炀有些佩服小姑娘这小脑袋瓜了。
“对了,大红鸟,你是怎么来的我们赵家?”
小姑娘背靠树干,脚丫晃荡,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这百丈枝头。
乌炀现在这副人身,能见过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两位赵家老祖,还有前些日子找过自己的赵蕴蚩之外,也只要眼前小姑娘一人。
妖兽到了道印境便能化形,外貌年岁的大小会根据本身妖兽年岁划分,而朱衣童子现在这模样,不过跟人族八九岁差不多,还远未成年。
提及此事,乌炀耷拉着眼皮,“还不是被你老祖诓骗过来的,说什么无忧无虑,天材地宝只管吃个够,反正许诺下一大堆好处,结果转眼两百多年,除了整天待在梧桐林,偶尔跟赵希平出去打打架,压根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无聊得要死。”
能在赵氏直呼老祖名讳的,估计也只有这朱衣童子一人。
赵希平年轻时走过几次十万大山,甚至还上过四方山门那片战场,最大的机缘就是碰见正值幼年的乌炀,连哄带骗好不容易骗回家族,入驻梧桐林,砸下不少灵石温养此地,以供乌炀修行。
不过在身为妖族的乌炀看来,赵希平给的那些东西,压根儿不是个事儿。
在赵氏两百多年,自破境跻身道印之后,赵氏的最高战力不是那个道印后期无妄破境的赵大祖,而是眼前这个童子模样的朱峰雀。
还有一件不为人知的事,那就是从入驻赵氏开始,乌炀就没跟赵希平签订过契约,故而在老人身死之时,对它没半点影响。
听乌炀这么一说,小姑娘觉着自家老祖做事有些不太厚道,为其打抱不平道:“老祖过分了,说到却不做到,有违反君子之风,放心,等我长大了肯定帮你讲讲道理。”
乌炀呵呵干笑两声,“君子?赵希平那老小子可从来不是。”
然后他疑惑问道:“要讲道理为什么还得等你长大啊?”
小姑娘用一种怜悯眼神看向朱衣童子,慢悠悠解释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微言轻,我现在还小,说的话连爹娘都不会当真,祖祠那些爷爷辈甚至更老的老人会听我说话吗?所以得快快长大呀。”
乌炀想了想,好像还真挺有道理。
不过下一刻,小姑娘有些神色落寞,“可是好像都等不及我长大,老祖宗就走了。老祖宗不在的话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要跟谁说了。”
乌炀遥望远方天际,轻声道:“好像确实走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乌炀看着他一天天老去,黑发变为白发,身形慢慢佝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不复年轻时的志向高远,而是缓缓把目光从山巅移下,看向身后家族,就像一尊巍峨巨人,站在整个家族前方,为其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