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承运站在楼下,黑色的羽绒外套和黑色的棉裤,尽显庄重和严肃。
苏清怡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的眼睛微微肿着,但她用妆容将自己的憔悴掩去,将习惯披下来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甚至还穿了自己衣橱里最亮眼的颜色——红色羽绒服。
“嫂子,走吧。”
马承运坐在驾驶座上开车,苏清怡坐在副驾驶上,两人的心情异常沉重,许久,苏清怡缓缓开口:“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看见了我的背影,那一天,我扎着高马尾。”
“熠哥说,他喜欢看你穿红色的衣服,不喜欢你躲在被子里哭。”
苏清怡笑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
深夜,苏清怡因为公开课的事务以及领导的责骂,心里委屈得紧,躲在被子里发泄情绪。
卧室门被突然打开,苏清怡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看看来人是谁,是不是坏人,身边一沉,传来他温润的声音,“清清,我回来了。”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哭声,他掀开被子。苏清怡对上他晶亮的眸子,他一身尚且穿戴整齐的军装,下意识想躲。
“怎么哭了?”他眼底的喜悦被担忧取代,“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他伸手,大手抚摸着她泪痕满布的脸,“不高兴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怎么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他抚了抚她的发顶,“下次不许这样,你有伤心的事情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除了演习,我有空都会回消息的。来,抱抱。”
她把整个脸颊埋进他的胸口,那怀抱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哪怕她哭得几天吃不下去饭,他都不会再将她拥入怀里,或者在电话那头温柔说着安慰的话语。
一年了,疼痛丝毫没有减少半分。
“我那时候为了我们不打扰各自的学习,说了很重的话赶他走。那时候,他好像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他走得很决绝,就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不会再喜欢我了。”
她嘴角扬起,眼泪却从眼眶滑落,“他偷偷躲在墙角来看我,我们高中离得很远,但是他有空就来。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但是他还是执着了三年,直到我们和好。”
苏清怡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雪域高原,“我们认识一年后,他可以一个人守住这份喜欢三年。现在,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我也可以,守住这份喜欢,一辈子。”
“熠哥他不想看见你这样,嫂子。”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身旁的苏清怡,“他希望你开心。”
她擦去泪水,挤出笑容,指着前方白雪皑皑的高山,“我开心,我终于有勇气去看看他最后走过的地方,去看看他。他就在前面呢。”
……
苏清怡裹紧身上的衣服,马承运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山,走到那片密林,走到悬崖边。
“明明是春天了,这里还这么冷,你们当时也是这么冷吗?”
“嗯,那晚还下雪呢,第二天还暴风雪。”马承运的眼睛被蒙上一层灰色,别说苏清怡了,这个地方他也再没有来过,踏上这片土地,他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清怡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缘,环顾四周,厚厚的雪将一切生命遮盖,大地山林被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仿佛他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被冰冷的白布遮盖住,宣告了他的离别。
悬崖约有五六十米高,悬崖下同样是一片松林,松针在雪中若隐若现。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没有了生命,隐没在无限的雪白中。
她捧起地上的雪,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手不住发颤。
望向面前断掉的绳索,没有人再重新将绳索修好,她仿佛看见他死死拽住绳子末端,那般努力地拽住生的希望,却被无情的子弹狠狠打碎,坠入无限的深渊,被冰冷的雪拥进怀抱。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比起被那些雇佣军折磨致死,她还是希望她的少年只是被雪拥抱住了,她希望他的痛苦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泪水滚落,苏清怡竭力忍住,可是感性把她控制,她半跪在地上,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
天空飘起小雪,白色的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梢。那些雪花像调皮的精灵,四处飞舞,雪花落在她的头上,像是一只很轻很轻的手,抚着她的发顶。
不一会,她的一头乌发变得花白,她笑了,仰头,望着阴郁的天,笑了。
“是你吗?”
用你的手抚摸我的头,让我不要哭泣吗?
“阿熠,从这里掉下去,疼不疼啊?”她仰头,努力装作平常一般对他笑。
苏清怡感受着心脏处的钝疼,像是硬生生被人割去一块,哽咽道:“我也好疼啊。”
“我们的家,只有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