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嫚上门求见的幌子是学校的事务。她和闻蘋其实没有见过几次,所以直接跟小乐的老虎形态说话的时候,元嫚很紧张。这毕竟是只老虎。
小乐慢悠悠地摇晃着尾巴:“主人在等你,请跟我来。”
闻蘋的插花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屋里还残留着馥郁的花香,但整体布局上使用的花卉并不多。进门处的樱桃木长柜上放着一个珠光白的琉璃花瓶,表面有着水波一样的褶皱,是半透明的质地,里面插着一簇四散的虞美人,高高低低,颜色各异,热烈鲜活,张扬肆意。
这只长柜有一边是茶色玻璃门,里面放着各种杯盘碗盏,是吃下午茶和零食用的。另一边不透光的地方贮存着各种茶叶,零食,饼干之类的东西。
房门开在左侧,对面墙在右侧开了很大一扇落地窗,有十分慷慨的日光,两边垂着双层的窗帘。阳光不刺眼的时候闻蘋会坐在房间正中的桌边看书,吃点心,发呆。阳光强烈的时候她坐在贴着绿色葡萄藤壁纸的左侧墙边。这块空间被处理成了一个闲适休息的角落,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杏仁表皮一样的棕色杂乱地分布在白底上,玻璃小圆桌旁堆着无数坐垫,懒人沙发,毛绒玩具,桌面下是成堆的书,桌面上面摆着一只大容量的马克杯,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小陶土瓶,里面插着一支颜色浓烈的向日葵。
墙角处是一盆硕大的芭蕉,枝叶离披,翠色鲜艳,宛如还在夏季。落地窗另一边放着一只又矮又宽阔的方形瓷盆,里面是一盆旺盛的小型荷花,嫩黄轻红,微微摇曳颤抖的样子很美,下面的荷叶则静静漂在水面上。水里还放了几条色彩鲜艳的观赏鱼,时不时浮上来啄荷叶荷花,顿时画龙点睛般让这个角落活了过来。
闻蘋盘腿坐在抱枕上,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裙,层叠的裙摆看起来多了几分华丽度,上面是很田园风格的绿色紫色藤蔓绣花,她的头发编成一条很长的鱼骨辫,毫无装饰地逶迤在地,黑光油亮,很粗,因为毫无装饰,反而显露出本质的美,衬着冷玉一样没有温度的脸,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视觉观感。
元嫚在农家乐住了几天,已经开始习惯处处不一样的装饰风格,见到闻蘋这般形貌,虽然觉得怪,但也能够欣赏。她走过来,正要行礼却被闻蘋制止:“不必多礼了,坐吧。”
从小长在宫廷,元嫚挺不适应这种简洁的作风,但入乡随俗,她很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只好强忍着不自在坐下。闻蘋把一片树叶状的书签夹进书里,合上书放到玻璃桌下:“喝什么?今天的点心是柠檬挞和闪电泡芙。”
元嫚还年轻,很喜欢甜食,这两样正好她都尝过,眼睛一亮:“喝绿茶吧?口味轻一点。”
闻蘋颔首,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放出两只小人,见风就长成了两个宫装美人,年约十五六,娇俏可爱,嬉笑着去准备茶点。元嫚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在农家乐游玩的时候也难免遇到系统员工,但每次看到这种神迹轻描淡写的展示,她仍然激动兴奋,就像个小女孩。
虽然各处餐厅的东西都很好吃,口味一点不差,但能够吃到闻蘋这里的茶点,甚至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还是非常不同的体验,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耀,每个吃过的人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元嫚自不例外。
她不知道是什么令闻蘋养成了这种招待客人的习惯,也不知道闻蘋从前所在的仙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景象,心中自然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只是不敢随意窥探——闻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随和的神仙,这点元嫚心里有数。
实际上,元嫚很佩服闻蘋的想法。咸阳两所大学的基本架构都是闻蘋提供的思路,现在各地络绎赶过来的各家学者已经人头济济。他们不顾学校草创,也不在乎条件的简陋,为了对皇帝施加自己的影响力,这些人简直是亢奋。
元嫚作为理事会主席,别看头衔很高端,实际上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保障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基本福利,调停矛盾,记录他们的人际交往,出调查问卷研究他们的人生经历等等,基本都是辅助型的内容。
即便如此,元嫚也身处思想碰撞的最前沿,时常痛恨自己没有读更多书。作为这个时代地位顶尖的女性贵族,元嫚虽然不能逃脱男尊女卑的社会,但所受的教育和具有的知识水平,各方面的敏锐度仍然是超越了绝大部分同时代男人的,阶级是远超性别的一道分界线。
要不是有扎实的基础,元嫚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开始补课。她表现出极强的好学和进步要求,只是面对父亲的时候,元嫚下意识地表现出更含蓄的一面。越是被全新的人生俘获,元嫚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渴望,她本来也很希望能够和闻蘋近距离地对话,好解答心中的疑惑,拨开眼前的迷雾。
她到底为什么兴奋不已,又为什么感到本能的害怕呢?她刚承担起职务的时候只害怕自己不能胜任,在了解父亲的需求和心理后也不觉得特别激动,只认为得到了一个伸展拳脚表现能力稳固地位的机会,现在是什么发生了改变?
元嫚想要一个答案。
两个纸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