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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1 / 3)

毕业之后,起初叶菀和黄雯维持着通信,分享一些心事。

从和平,到内战,再到和平。

后来是黄雯这边杳无消息。有将近十年多的时间,叶菀徒劳焦急地在大洋对岸留意着祖国的动静。

听说有饿死人。听说有整死人。也听说有人飞黄腾达,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

但叶菀深知,自己的挚友,是不去攀那股好风的——黄雯她过于善良。过于善良,又过于直爽。

“过于”是以叶菀的谨慎性格衡量出的结果。远隔万里,叶菀日常为黄雯担心。

她其实有更多理由担心夏天和,因为北大清华南开,无论他身在哪一所,都是风暴的中心。而他又是个愤世嫉俗的古人君子,还在联大时,他便已经因为跟学阀作对而受尽排挤贬谪。他过于理想主义,有太多看不惯的东西。就像打扫卫生方面的洁癖一样,他对国家抱有干净的希冀,无法容忍污垢,更何况眼下这全国范围的荒唐闹剧。

但叶菀仿佛将他忘了。

一九六六年春,有联大的同学从日本转机来美,说起许多旧老师旧同窗的现状,叶菀问了许多黄雯的事。同学没有提起夏天和,她就没有问。

不敢。

这年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而且就算知道了,她能做什么。

于是她躲避,避免在任何时刻想起他。

七七年春,冰消雪融,严寒有所松动,叶菀便着急托关系,发越洋电报,到处打听黄雯的下落。

联大毕业的大学生,多半,是要吃大大小小的苦头。她祈祷黄雯只需要吃些小苦。

约莫大半年之后,总算知道是作为知青下放到山东某处农村改造。

山东,农村。如果刚好是曹垣在的地方,就好了。叶菀想。

七八年,这时春风真正开始席卷华夏大地,终于能和黄雯恢复通信,叶菀很激动,事无巨细写了很多问候的话。

雯,你有没有吃苦,管知青的领导是谁,什么背景,有没有为难你,你身体怎么样,现在做什么工作,收入如何,小刘情况好吗,有孩子了吗,孩子还好吗,有没有机会读书?附信有一张几百美元的汇单,另约她找时间见面。

几个月后,黄雯的回信来了,很简短。

大概一些苦处,不是薄薄一张纸所能承担,不是几句话说得清楚。

约了几次才见成,如此蹉跎了两三年。

黄雯几次推托。叶菀虽然是主动邀约的一方,其实心里也隐隐抗拒见面。

相隔太久,太远。

隔着太平洋,隔着十年,十年里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不是“变化”两字可以概括。

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勇气去面对变化,承受变化。

对方可能还和从前一样,也可能和从前截然不同,但无论哪种,重逢的喜悦里都必然夹杂着巨大的悲伤。

总算到了八零年,叶菀在某个县招待所里,攥着手绢,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地等,等到远远一个小个子微胖的女人走过来,干净簇新的花格子衬衫,绿色笔挺的军裤,打了褐色鞋油的小皮鞋。旧年相似的齐耳短发,别着一个草绿色塑料发夹,脸胖乎乎的,颜色晒得黑了些,但是红润。

与上次分别时判若两人。

她受了苦。受了她不该受的苦。

虽然能历劫重逢已经是万幸,虽然看得出黄雯经济还好,身体也健康,虽然见面前心里甚至有过更糟糕的预期,见了真人,叶菀还是被眼前人的模样刺得眼角一阵酸痛。

那么美好的女孩,对她来说那么珍贵的女孩,值得全世界所有善待的女孩,竟然在这片她热爱的土地上,受了苦。

黄雯看着穿旗袍的叶菀,迟迟不敢相认。

招待所里的这个叶菀,与当年靛花巷里的叶菀,穿的都是旗袍。却又不像是同一个人。

五官似乎没有大变,她亦同当年一样不喜化妆,但神情却变作如此陌生的——锋利。黄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从脑海中拾得这么一个词。

她不知道美国曾盛行麦卡锡主义,曾如何迫害与中国大陆相关的华人。但她从叶菀的脸上读出,她过去的日子也绝非平静如水。

是什么将一个目光向来柔软的人,磋磨得如此……像穿了几百斤盔甲,像个在荆棘丛中长起来的刺猬。虽然刺猬见了她便立刻放倒了所有的刺,但刺猬仍是刺猬。

沧海桑田,把相依长大的一高一矮两朵小花,一朵打磨成了圆滑的石子,一朵打磨成了带刺的蒺藜。

黄雯走到近前,顿住,叶菀也不敢迎上去。太久分别,重逢是一直盼着的,到真正来临时,反倒因太多未知而令人生出隐隐的恐惧。

直到两人的面部表情一点点松开,一点点退化,退化成三四十年前在联大、在靛花巷时的样子,才各自迈一步上前,两手握上两手,两人相望着笑,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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