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十五,昒昕将曙未曙。因着花朝节的缘故,昨儿夜里,宋念吩咐屋里人定要早早地唤她起来,守夜的却冬藏秋一心记着,没等鸡鸣便将她叫醒。
宋念一睁眼连忙起身下床,笈着鞋,左举白玉瓶,右拿小木匙,过到院子里收取鲜花花瓣上的凝露。
约莫半个时辰,眼看收了大半瓶露水,忙进屋来将其供奉与神柩之下。
沐浴梳洗过后,又折回来给花神娘娘磕头敬香。
用过早膳,宋念自己挑了一身品月色的衣裳,见屋里人都簪了花,也千挑万选地簪了一枝凌波仙子。
因着心情好,宋念一路上带着笑颜哼着小曲坐车到了隐湖船坞处,和钟妡嫒一同等着王品儿。
姗姗来迟的王品儿,被好不容易逮到话柄的宋念一顿数落。众人来得太早,只有一个老伯坐在船尾,老伯的小船不大,坐不了几人,正犹豫时,来喜笑道:“今儿来得太早,船家还没应卯呢。姑娘们先去游湖,待船老大们到了,小的们再去寻姑娘们。”
王品儿笑着点头应允,钟妡嫒嘱咐众仆子快些来,而宋念早跳上船去,招手唤她二人上船。
艄公悠悠然撑起棹启程,竹篙入水,舟随篙动,一叶小舲缓缓地离岸而去。
三个人六只眼睛四处找仙鹤,可好半天,连一只飞禽也没瞧见。
宋念瞪着眼最是认真,惹得眼干难受,揉了揉眼后,拿扇子潲水玩,兼听小姊妹们说笑,时不时插上几句,湖面上漂来零星花瓣,甚有雅致,隔着雾气迷迷糊糊瞧见湖心亭,亭子边上好似泊了一条小舟。
转头人又跑去和艄公搭话。
“伯伯,仙鹤怎么还不来?”
艄公伯伯颤巍巍地划着小舟笑道:“莫着急,莫着急。”
湖上升了雾,一时又不得散。船行至湖半,既然遇不到仙鹤,宋念心里便只存书肆一事,独个出来立于桥头,隐隐现现惟见湖心亭中一人,那人萧萧肃肃,亭亭秀秀,清冷随雾去,矜贵降尘寰,介乎于少年弱冠之间。宋念不知心眼耳意去了何方,恍惚间失了神智,一时间难得回转。
待船首碰上亭子的碰撞声响起,才将失神的宋念拉了回来。没等小船停稳当,人便是一跃跳进亭子。
亭中二人相距不过几尺,没了雾气遮拦,宋念瞧这公子一身赤色云锦袍,耀眼夺目,束发后落,双眼如月影蓄入幽潭,眉宇有峰,合一起便是星朗皓月,很是好看。
即便是脸上生出花来,宋念此刻也只想着书肆,行了时辑礼带笑问道:“公子可是汗青书肆的新东家?”
公子道:“是。”
“小女姓宋,斗胆试问公子名讳?”
良久,这公子方才开口。
“愚,姓李名珩。”仅五个字却是稍显局促地带着颤声。
“是哪个珩?”宋念又问,先找话头恭维几句再慢慢地转向书肆,才显得不生硬不自在。
李珩没有明言,只望向宋念腰间的白珩,佩白珩的当即领会顺带笑着恭维起来:“君子如珩,自当如是。”
李珩以回礼故作镇定,强压心头悲喜。
“宋念念。”王品儿手持团扇半遮着面轻声唤了宋念。
宋念应声回头,走近小舟。
品儿微怒数落她道:“你这臭丫头,约了凉王殿下怎的不早早知会我们一声,擅自突兀来见还不去见礼,这般岂非叫我二人失了礼数。”
宋念做事素来不如常人,妡嫒和品儿与之相交数年,对其性情自是熟捻,再看他二人于亭中说笑着一问一答,便琢磨是早约着共等仙鹤。
“瞎诌什么,我可没约什么凉王……”宋念下意识出言为自己辩解。
可脑中突现灵光,姓李名珩,她隐约记着进宫那日太后娘娘叫的就是珩儿,这声音也是像极了画屏那侧之人。
当妡嫒点了点头,赞同品儿所言之后,更加证实了一桩事,亭中之人即为凉王殿下。
而汗青书肆的新东家,约她来亭中相商议的,就是她新晋的未婚夫婿,太后宫里的五皇子。
宋念不再辩白,她肚里的冤屈和苦闷当下几句话说不清楚,只能对着品儿和妡嫒苦苦发笑。
五内便如天旋地转,眼下只有一计。宋念徐徐回身收起笑容,恭敬行礼道:“殿下万福。”
不待丁点停歇又道:“伯伯开船。”
话还未尽,一辔头亭中再不见其人。
又独留下那李珩一人怅然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