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瞎吗?他在东边!”
他们辨声无措手忙脚乱,此间唯能跟上她脚步的,竟只有渐快的戏鼓之音。
“不好,他是要往陈头家脸上去!”有一人惊措大叫。
于是那身影又腾空出现,挡住陈市泽错愕呆滞的表情。
她转个腕,那戏刀横向,未开的刃抿住月光,寒气错在她画花的下颚。
这瞬,程长弦瞳孔骤然紧缩。
这背影,他似曾相识。
他眼中顿时幻出许多墨红的圆圈,圈在她的手腕、脚踝、脖颈、指长。
可手腕要细些,脚踝要长些,脖颈的线条更加柔和,而那握着刀的指,细腻柔滑,并不粗糙。
她们不一样。
他闭眼前最后一件事,是叹自己痴,竟以为看见了方樱。
而方樱双指展着戏刀,撇撇眼尾。
陈市泽明显没想到她会跃过打手,直朝她而来,脸上得意全无。
方樱笑视他,刀风已经扑在陈市泽喉上。
境月楼的打手比她预计的还要差。看上去个个肌肉满身,实则就会用蛮力,毫无身法,连官府那帮吃闲饭的都比他们强。
拼蛮力拼不过,方樱选择擒贼先擒王。
她一直数着陈市泽的距离,等到十步内,出手最佳。
“既然不给我活路。”她眸中映入陈市泽抖瑟的皱纹,瞳孔暗过夜色。
那你也别活了。
侧手,抽刀,她领口温热,溅上陈市泽的血腥味儿。
身后的打手还未上前,腿软着呆坐地上:“杀…杀人了!”
陈市泽呆张着口,喉间仅有一道粗劣不齐的伤,血色满溢,浸湿一袭粉色花袍。风过无痕,他缓顿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把未开刃的戏刀,上面抹着他的血。
“戏刀…怎…怎会?”他没问完,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在地上。
后院慌作一团,小役乱腿就往楼里跑:“陈头家死了!抓人!快抓人!”
楼中鼓声停下,众打手回神,还哪见那小贼身影?
后院门前,方樱拢拢背上昏迷的阿忍,摘下他的细簪,聚精会神开着复杂的锁头。
“什么破玩意,这么难开。”她手间满是陈市泽的血,簪子在指间打腻,找不到孔眼。
那老男人血可真够黏的。
若非武器不趁手,她也不必沾了那么多血,要换成她贴身的银弯刀,别说沾上满手脏血,就是陈市泽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割了喉咙。
这锁有九孔,方樱体力不剩几许,背着阿忍精疲力尽,额头渗满汗珠,一孔也未打开。
远处,几人收着陈市泽的尸体,吓瘫在地的打手还未起来,正巧与方樱对视。
方樱冲他狠狠呲牙一呵,他瞥眼地上的血,立马望天,装作啥也没看见。
方樱脚指一痛,她低头,鞋上被人扔了串钥匙。
她忙看去,有个粗衣的苍老身影,手里拿着把皱皱的扫帚,一瘸一拐的跑进墙侧的阴影,瞧着腿脚不太利落的样子。
“那是谁?”方樱满头雾水捡起钥匙,一数,正好九把,钥匙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我在外面栓了匹马,是陈头家的,奇走不用还。」
奇还写错了。
方樱虽诧异,还是先用这钥匙开院门,果然,能打开。
“可能是哪个管扫帚的老神仙下凡。”她先这样认为,又忙自否:“不会,就算世上有神仙,也不会帮她方樱啊。”
神仙怎会帮罗刹。
她开至第八孔,身后传来惊呼:“东家,小贼在那!”
方樱闻声没回头,手间开完第九孔,推门而出。
门外枯树上果然绑着匹马,她全无片刻停顿,咬着牙把阿忍往马上一甩,驾马而去。
她不知,那后院中站着个背手的蒙面男子,望着地上还没凉透的血迹,眼中静如止水。
众人从他身旁抬过陈市泽的尸体,他扫一眼那喉上的刀口,眉心皱皱,抬手叫停。
他细看,又见那刀口处肉痕参差不齐,不够直顺,也不够平滑,眉头这才放下:“抬走。”
不知他想到什么,阖眼捏捏挺拔的鼻梁。
“东家,这贼有点本事,您出手定能抓回来。”小役小心同他讲话。
“不必唤我作东家,此后这境月楼易主,楼中各事,无需我插手。”
“可是东……弧先生,死的是陈头家啊!”
“嗯。”
“楼里的头牌阿忍也被带走了,从前有戏子逃跑都是陈头家处理,只要给衙门塞笔钱,他们定能把人寻回来的。”
“嗯。”他淡应:“寻不寻去问嫡公主元夕,与我何干。”
*
马蹄荡在孤巷间,方樱专挑绕路走,就算有人追来,也能方便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