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朱漆门庭黑金楠木匾额恢弘地雕着‘公主府’三个大字,乃圣上亲题字迹。
琉璃瓦的重檐金顶下带刀侍卫把守在台基前,廊下雕刻着尊贵的凤凰图腾涅槃绕云的金相,举目远望,金砖铺地,石子路通着钟毓秀丽的人工小溪湖。
颇有几分庄严宁静的安逸,除了此刻,东厢正殿聚集在一块儿的花红柳绿。
陆衍跪在地上,一身青竹白底云边长袍,一双幽幽的瞳孔冒着怒意和不甘。
他指着上堂席座上的男子叫嚣道:
“…李茂!你不过是亡国余孽,苟活至今,敢在我面前摆几分驸马爷的架子?”
藏湖蓝氅衣、腰间佩戴玉佩的束着高冠的男子瞳孔微沉,重重压下茶碟杯口,启唇:“猖狂作乱,偷窃犯上,理当乱棍打死。”
陆衍笑出声:“公主怜我替我出面,你嫉妒便污蔑我,但是你敢私自动我吗?附、马、爷?”
散落两旁的家丁侍卫面面相觑,局促犹豫,庭上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凝重。
这段日子陆衍得宠,长公主对他青眼有加,春日上阳节公主还将整个新铺的衣裳都照着他的尺寸裁制买下,风光一时。
“怎么?我现在说话都比不上青殷拿来逗乐解闷的豢宠了吗?”
李茂环顾四周,下颚紧绷,眸光更加幽深。
哗啦——
盛满滚烫茶水的茶杯被扬抛落下,重重砸在陆衍的额头上,霎那间,鲜血直流。
“啊——”
对方惨叫跌地,茶渍浇灌了全身,烫得秀白的额头忽现红肿,他刚要反击,便听见外廊下的侍卫的高声恭迎。
昭阳长公主到——
陆衍眯了眯眼,往地上一探,拿起玻璃碎渣,兹拉一下,给自己脖颈出留下一道浅血痕。
亲临的女子抬脚横过门槛,披着一件乌云豹氅秀凰披帛,眉目清冷,五官白皙素雅,梳着高鬓的乌黑发上扎着一只海棠步摇。
常人雍容华贵显得慵傲,她高挺的鼻梁却显出凌厉,远远望去,孤高冷艳、不近人情。
但殿中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一到,陆衍就死不了。
“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犯了什么事?”
青殷伸出手,怜惜般去碰陆衍的脸,捻着他下巴,瞅见他脖颈的伤。
李茂目光一闪,屈尊起身,走下阶梯。
陆衍瘪嘴,一改适才对李茂的剑拔弩张,他攀上青殷半截手腕,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委屈不已:“公主…公主救命,附马爷他......他要杀我!”
青殷叹了口气,转身问驸马:“驸马,陆衍在府中多年,你杀他也得有个理由不是?”
李茂隐忍地压着火气,他回眸对上她:“陆衍欲偷盗府中的御赐财宝,被我的人抓住。”
青殷似乎对这桩罪状并不在意,捻着陆衍狼狈垂落的发丝,赏着芙蓉落泪的矫揉造作。
李茂内心冷笑,瞳仁难以捕捉的精光一闪而过,他早有准备般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
“公主与其舍不得,不如换个新鲜的看看,正好,寺庙上乡途中,我在湖畔捡了个人,模样比陆衍好上许多。”
他语毕,看向门外,青殷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束腰锦服、鬓上挽着素簪子,黑亮光泽的乌黑长发披在身上,他被赶进屋,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被侍卫沉肩,屈膝下跪。
少年的脸光洁白净,五官精致,眼下还有颗小巧的泪痣,不像陆衍的阴柔秀丽,剑眉星目,有着涌动的锋芒,眸中敛光。
是他。
青殷端视了一眼,难得露出惊讶。
前几日在砚临台被官兵追捕的少年,陆衍他爹雇去杀人的杀手。
好像叫…长离。
跪在地上的陆衍大惊失色,瞳孔剧烈动了动。
“他从山上滚落,我救了他,他愿意待在这效忠公主。”李茂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李明舒。
旧相识?
青殷不动声色地将驸马的神态尽收眼底,眸光微闪。
李茂怎会认识一个砚临门下的弟子。
她慢慢走到少年面前,对方被强迫下跪,从头到尾并未行礼,漆黑的瞳孔淡然与她对峙,衣襟单薄,看得出他脊骨挺得笔直。
青殷疑狐地看着他。
“他受了些伤,从前的事记不太清,名字的话....”
李明舒瞳孔倒映着青殷的华服,眉宇锋锐,眼角却带着一点红,大概是外头天寒地冻,霜降的寒气徐徐落在了他眉眼间。
“你若喜欢,可以赐他一名。”李茂扬眉说道。
陆衍猛地抬头,仲怔地呆在原地。
那日他便察觉公主对这杀手另眼相看,如今竟真入了府中!
他若失宠,他爹的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