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敬神明的佳时。
龙华寺人头攒动,香烛燃烧,寺庙中央,主持穿着红色的袈裟,被沙弥围在中间。
烟雾缭绕,人来人往,过往之人不自觉看向被簇拥在中央的男人。
男人一身矜贵的黑色衬衣,低垂着眼眸,双手执香,高高举过头顶,虔诚专注地一拜,二拜,三拜。
眉眼清隽淡漠,无悲无喜,像是进入了忘我之境。
左手手腕上那串刻着经文的黑色佛珠在斜洒下的光下更泛余辉,手腕凸起的骨节清晰分明,完美得像是雕塑品。
上前,左手将三只香插入香炉。
钟声洪亮,佛音空灵,男子听得有些恍惚,燃尽的香灰不经意间洒落虎口,他静静地望着灼烫后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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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
时至惊蛰。
傍晚时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路旁的迎春花被吹得左右摇摆。
几日前,恒信股票直线下跌,昼夜之间市值蒸发数亿。
沪城,魔幻的金融大都市。
CBD商业区清一色的高楼大厦林立此处,矗立着世界级的标杆建筑。
雨幕纷纷,女子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路灯下,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雨水啪啪得落在伞面上,敲打出阵阵声响。
倾斜的雨伞挡住了她半边脸,叫人看不真切。
下颚尖尖,皮肤细白。
她立于此处,似过客,似归人。
雨伞微斜,尽管带着墨镜,透过薄薄的茶色镜片,也看见里面精致透彻的一双眼,她微昂着脸,望着恒信大厦。
娴静谦和的姿态,好似在骄傲地审视什么。
雨下得肆意,溅湿了衣摆。
女子岿然不动。
许久,她踩着水渍转身,把漫天暴雨和繁华的CBD商业区都抛在身后。
“程董,恒信林副总。”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内,副驾驶的人拿着手机微微转身。
后座那人侧眸望向窗外,久不接电话。
“程董。”他再唤。
后座上的人缓缓转回眸,拇指不疾不徐地拨弄着佛珠,沉敛的眸色深深落在易江身上。
易江做程临聿的副手已有十多年头。
久等无声,他业已明白程临聿的意思。
前不久,恒信股票大跌,国外资本多方收购,恒信副总林成凯寻上程临聿寻求帮助。
恳请他伸出援手救恒信脱离水火。
本是板上钉钉,可如今,易江了然。
接起电话,客套地告知程董正在开会,随即挂断。
他抬眸,从后视镜望了眼后座,后座那人已将佛珠缠绕在冷白手腕,曲起修长指骨,敲了敲皮质坐垫,用偏冷的音质吩咐:“回畅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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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女子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苍白的面庞上带着疲倦。
师傅车内的车载新闻就着窗外的雨声,钻进许尔舒的耳内。
“汇旭集团斥巨资在商业区修建的五星级设计师酒店—悦庭星河酒店已投入试营业当中,昨日汇旭集团邀请沪城新闻媒体人入住酒店。”
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介绍着酒店豪华的设施。
司机听着,抬眸望了眼后座,就着声响同她搭话:“听说这酒店是汇旭董事长转战房地产亲自督办的酒店,据说这董事长信佛,连选址、名字都是亲自上龙华寺让大师批的,每年初一十五都要去进香呢。”
许尔舒未言。
乘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司机抬眸望了她一眼,见她无意搭话,讪讪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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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未停,后半夜更是狂风呼啸。
酒店套房内,许尔舒慵懒地窝在窗边长榻上,眼前电脑上有一女子在做汇报,许尔舒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回应,偶尔不间断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按计划办?”会议里面,女人沙哑的嗓音响起。
许尔舒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缓缓移至窗外,那侧的人,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她因咳嗽而微微泛红的双颊。
她静默良久,旋即起身泛开长塌上手抄的《心经》,抚着上面奥义玄深的文字:“宣林,我太久没回来,都快忘了这里原本的样子了。”
女子哑然,透过屏幕望着她,徐了徐嘴,想说什么,又将话语咽了回去,端起杯子缓缓喝了口水,稳了稳情绪,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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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破晓,静寂的医院长廊里响起哒哒声。
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口。
啪嗒,她伸手,拧开门把进去。
躺在看护床上的人惊醒,啪嗒一声按开了灯。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老管家看着许尔舒,难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