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疏疏落落地止住了。
到底还不是素月流天时分,天地之间一抹清晖都未洒下,一切都半蒙着瞧不真切。
“咕———”
“嘎———”
屋外寒鸦吊着嗓子凄凄地嘈着,与屋内一阵来路不明,翻涌滚动的细碎之声重叠。
“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谢师抬起头,警觉地用手指在嘴唇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阴罅怔怔地收住自己的动作,两人僵住了半晌,直到那阵来路不明的“咕”声又卷土重来。
“好像……我的肚子在叫。”后知后觉地饥饿在他的肚子里绞动起来,阴罅尴尬地捂着肚子。
此时,在樊府宴会上的许人均正在和庾昙吃着蟹酥糕饼。
又冷,又饿。饥寒交迫的阴罅摊在了地上。
“拿去。”
谢师从兜里取出个烧饼,朝耷拉着脑袋的阴罅砸了过去。
阴罅敏锐地捉住了从空中飞行而来的解药。
虽然整个屋内从始至终都没弥散过肉类的香味,但他还是在心中默默许愿——
希望是城东的酥到掉渣的羊肉烧饼,驴肉的也行。
下一秒,这个拧巴的粘着泥色的烧饼还是让他蹙了眉,嫌弃道:
“你就吃这个?”
“你这话不像是从一个职业流民口中说出来的。”谢师轻盈盈地闪过一个微笑,然后从地上拘出一捧已沾湿成团的火药粉块,柔声道:
“再挑就给你吃这个。”
阴罅回以一个受胁迫的假笑,然后用最迅速的方式连塞带吞地席卷了整个烧饼,没等全咽下去便吐字不清的地连声囔道:
“烤次!很烤次!”
“嘘——别说话。”谢师把阴罅拉到窗户旁,把他按下去,然后俯身将耳朵贴在墙上。
“你也饿了?喏,还剩半——!”阴罅话还被说完,谢师的手就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谢师要是再有个饼,会毫不犹豫地用其堵住阴罅聒噪的嘴。
下次出门,带瓶哑药。
仿佛有一群人踢拖踢拖地朝着缙云观的方向行进。
从声音上来辨析,规模不小。
寒鸦被马蹄振醒,在混乱之中擎出沙沙的摩挲声,扑棱一下拍落了屋脊上的积雪。
谢师攲倚着墙,手指抚着下巴,皱眉道:
“是章彷。”
远在洛阳的司马颙无暇在短短时间来到缙云观,唯有他驻在南阳心腹章彷可以轻易办到。
要不是司马颙看上了这批流民,想要用火将他们驱到南边为己所用。
恐怕章彷也不必等不到此时,早就让缙云观和流民们玉石俱焚了。
章彷烧杀掳掠,活似一个阎王。
阴罅歪向谢师,拍了拍胸脯,悄声道:“要我出去捉住他吗?”
“寡不敌众,且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们先找到那批火药。”谢师俯着头,否决了阴罅的以卵击石的危险想法。
据许人均所说,章彷的目的是火烧缙云观,流民们从结冰的温凉河逃到南边去,河另一岸有司马颙的人等着他们逃窜过去,伺机将他们全部捉住。
请君入瓮。
可此时屋内一潭缸水只在表面浅浅凝了个薄壳,还未牢固地结冰,阴罅没曾揣想到章彷提前出动了。
要在火席卷缙云观之前销毁那些火药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否则,不止缙云观,半个南阳城都将陷入火海之中。
阴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推测——
这群流民部曲中,不止有若干壮年的男丁。也有携家带口的老弱妇孺。要渡过这样的温凉河,对体力和毅力的要求极高。
司马颙不会养无用的人。
章彷在筛选这批流民。
到底是该在章彷来之前疏散这批流民,还是先找到火药救下南阳城。
紧张和恐惧吞噬了阴罅,他陷入了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