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白日里,荒无人烟的伦敦郊外也是鬼气森森,葬仪屋并不想即刻就和珂希尔进到教堂去,他拦住了女孩的脚步,二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那道栅栏外,风带来无边的沉寂,二人只是各怀心事地立在原地,在栅栏旁边隐约可以听见教堂内神父高昂颂唱圣经诗歌《时刻蒙恩》的声音。
他不喜欢她对着毫无生气的躯壳翻来覆去地怜悯。那样的她不会成为真正的审理人。更无法摆脱被焚毁的宿命。他要阻止她把自己推向地狱。
身为入殓者此时进入教堂是不合时宜的,或许在神父的祷告结束后他们会被允许面见查尔斯太太最后的遗容。前提是查尔斯先生会允许他们这样做。珂希尔想,大概以后的日子也会遇到类似查尔斯太太一样的人,可是这又有多大的几率呢?
暗巷子贫民窟里的曾经人咒骂查尔斯太太是个娼妓,那样难听不堪入耳的词语珂希尔不是没有承受过,只是觉得凄凉,无名的人死去后似乎是被现世的人抹去痕迹,死后甚至骂名都不复存在。
沉默到黑乌鸦站在屋顶上哀叫,葬仪屋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女,真是不符合年龄的表情,十六岁的年纪,表情看起来却苦大仇深。
“走吧,小珂希尔,去和那位女士告别吧,这是你最后一次参加面包和奶酪的宴会了。”他说话的时候顺手摸了摸珂希尔的脸颊,珂希尔柔软的脸蛋在他长有一层薄茧的大手里停滞了好久,他终于肯松开手推了珂希尔一把。
珂希尔顺着大宅子的小门进到了内厅,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站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她已经做好被赶出去的打算了,今天的主角查尔斯先生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造访,仍然装作悲痛难抑的样子坐在前排的正位上抽泣着。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肩膀,珂希尔更觉得讽刺,那都只是做给活人看的罢了。
查尔斯先生的事业正在发展,他的想法可不是仅仅在伦敦城开几家面包店那样简单的事情,如果他不为他的妻子做足表面功夫,来日的生意场上会落得一个麻木不仁无情无义的恶名,如此下去大概就不会有人与他合作。
来宾并不多,只是一些查尔斯先生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和一些看似悲伤的临家店铺的夫人小姐。珂希尔在最后一排的长凳上坐下,但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葬仪屋进来。
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吗?
但是他真的非常喜欢解刨尸体或者品评尸身的样貌并且给死者化上妆。
老师一直都是个奇怪但温暖的人。
她不祈愿多么长久的生命,也不想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像查尔斯太太一样有这样悲惨的婚姻,珂希尔的愿望只有一直一直待在丧仪店,和她古怪的温暖老师待在一起很久很久。
她非常喜欢那种,葬仪屋给她的被当做家人保护起来的安全感。可若说是真正的家人,实在过于勉强。
后排有几位长裙的夫人发现了珂希尔并指手画脚的议论纷纷,知道神父宣布仪式结束的那一瞬间。
那一刻很安静,珂希尔抬头看着教堂穹顶的耶和华圣象,还有高处五彩的毛玻璃窗上拼凑而成的天使画像。真讽刺,所谓圣洁之下的肮脏不洁,教堂这样所谓的神圣之所是不能洗去人心污秽的。
“老师,很可笑对吧,天使没有赐福于他们。”珂希尔冷眼看着那些忙着正要向外走的衣冠楚楚的几位先生太太,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对于死者的悲痛和哀悼,只有冷漠和事不关己。很难想象那是查尔斯太太生前将他们称呼为朋友的人。例如被查尔斯太太施舍过面包的流浪青年菲力,如果没有查尔斯太太,现在他的裁缝店也不会在伦敦市区开出分店,最多也只是伊顿村的小作坊而已。
“你要知道,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在英国这样的腐国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怜悯和悲伤,我的小珂希尔,你好好想想,如果她不给你多出来的面包和奶酪你还会记得她吗?你大概也是像以往一样只是把她当做丧仪店的客人罢了。”葬仪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珂希尔听着他空洞的声音,老师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那样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冰冷的可怕。
那样的话语好像是落入凄清池水中的可供攀援的王莲叶,珂希尔听到了老师隐约的失望,以及,前所未有的冰冷。
“抱歉。”珂希尔低下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她不喜欢那样的老师,不喜欢老师带着那样的神色和语气,那不是她留在丧仪店的初衷,她只是爱着老师而已,那种感情,就是那种他们说的那个叫家人的词语。老师就好像自己的亲人一般。
珂希尔不曾得到过真正的家,亦或者亲情,也许在丧仪店的温暖就叫做爱吧,她不想再去过多理解,不知未来晚餐在哪里的人总是想抓住眼前仅有的面包,珂希尔也是如此。即使是过得日子和普通人的日子有些不一样,即使对方是一个执掌生杀大权的死亡神明。
葬仪屋站起身看着穹顶的耶和华圣像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似乎那颜料就是沾染在白色大理石上的耻辱。壁窗上的天使张开洁白羽翼对着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