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跑马踏青之后,荀云婉便打听到施承光已经开始筹备粥棚的设立,除了蒋协与绥王府的支持外,顾巧也参与了其中。
静玉以为自家小姐也会同他们一道去,荀云婉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去做什么?这是他们燕朝的事,受惠的是燕朝百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静玉淡笑不语,荀云婉不想理她,她站在桌案边,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题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荀云婉搁下笔,举起已经铺了一半手迹的宣纸打量了片刻,随后皱眉折起递给一旁的静玉:“写得乱了,拿去收着吧。”
静玉接过来一看,是半阙《芜城赋》,顺畅的行书如同蜿蜒倾泻的流水。当年荀云婉开始念书时,荀大人曾让她练小楷,但一次偶然间,她在父亲的一位同僚家中见到了王元琳的《伯远帖》的临本,从此她不再写小楷,转而练行书,如今她的书法算得上已臻化境,一向挑剔的荀大人也称赞她笔力遒劲,风骨俊逸。
静玉并不懂书法,她只觉得荀云婉的字看着令人甚觉舒畅,于是便笑道:“小姐过谦了,您还未及笄时为太子生辰所书的麓山寺碑文可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口称赞过的,奴婢看着,即便是写得乱了,也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
“理是这个理,但也确实疏于练手,不似从前在府中那般好了。”荀云婉又拿过一张纸开始运笔,自那日踏春归来后,她已经想好了给施承光的生辰贺礼,亲自作一幅画,再在画上提几行字,如今画作已成,但是那短短几行字,荀云婉却一直不满意,为此她这几日不知道练了多少纸。
见荀云婉又俯身动笔,静玉在心中暗叹一声,一边仔细将手里的纸收起来一边开口道:“除了老爷夫人外,奴婢倒还没见过小姐如此费心思替人准备生辰礼呢。”
荀云婉闻言,手上一顿,笔尖的毫毛在纸上留下了一点墨团。
“是吗?”
“自然是的,不过施公子是贵妃的侄儿,对他的贺礼上点儿心也无妨。”
荀云婉看着那个把整幅字毁了的墨点良久,放下笔:“罢了,今日便先不练了,反正时候还长着。”
她问静玉:“公主殿下前些日子是不是说过,想要一条新的马鞭?”
“是的,殿下近来一直往御马苑跑,可惜我们来时没想到此,也没有带马鞭来。”静玉说完又补充道,“小姐安心,谢公子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不会有危险的。”
“既然这样,我们今日便出宫一趟吧。”
*
虽然荀云婉此前出过宫,但先前几次都是因为有要紧事,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绍中主城内的情景,如今算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逛了逛燕朝的大街。
二人先去了马具铺子,给魏漪挑了一根新的马鞭,又去明珠阁买了些零碎的金玉首饰留着节庆的日子给下人们打赏用。
二人清点了采办的东西后,也已过午时,荀云婉想着找一家食肆歇歇脚。经过一家酒楼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静玉下意识地站在荀云婉跟前,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悄无声息冒出来的人,荀云婉从静玉身后探出头来,其实她认出了来人,她曾经在大皇子身边见过这个人,应当是他的护卫之一。如果这个人出现在这里,那么大皇子一定也在附近。
果不其然,那个侍卫向二人行了一礼:“卑职唐突了,我家殿下邀荀小姐往楼上一叙。”
荀云婉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厌恶,她委实不想再去见徐曜,且不论他们并没有任何共同利益,单这种心口不一、说一半留一半的人,她并没有兴趣荒废时间去跟他打哑谜。
于是她没有回答,只垂下眼睑视若无睹。
侍卫并不意外,却依然没有退让:“殿下只是针对此前之事向荀小姐当面道谢,请小姐莫要介怀,您的侍女可与您一道上去,我们殿下独自在等您。”
“别说得冠冕堂皇的,越是居心叵测、越会说些场面话。”荀云婉嘲讽了几句,但也心知徐曜身边的人难缠得很,索性去看看徐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道谢?她才不会相信。
荀云婉上了楼,店家将她引入了雅间,荀云婉一边进门,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布局,以便如果突生意外,她能尽快离开。
徐曜坐在雅间的正中,身着一袭低调的银白色锦袍,即便已到春日,他也仍旧披着狐裘。
“荀小姐,许久未见了。”徐曜面上浮现出温润的笑意,做足了翩翩佳公子的派头。
“我们的确许久未见了,大皇子殿下。”荀云婉扬起唇角,迤迤然坐到了徐曜对面。
徐曜不开口,她便不开口,徐曜说什么,她就顺着他说,谁不会装傻充愣、虚与委蛇,只看谁先按捺不住挑明心思,荀云婉有自信这个人绝不会是自己。
终于徐曜叹了口气,他起身亲自拿起酒壶给两人面前的酒盅斟了酒:“看来,荀小姐似乎不太习惯与本皇子在一起谈事情。”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