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皇后一行人后,黎公公便站回了弘宣殿前,直到殿内传出响动,黎公公便推门走了进去。
皇帝刚批阅完奏折,正翻看前线秘密发来的奏报,听到黎公公轻缓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静妃回去了吗?”
黎公公躬身回道:“陛下尽可安心,皇后娘娘亲自来把静妃带走了。”
听到是皇后过来处理,皇帝点点头,便也不再多问。而黎公公犹豫了少顷,小心地开口问道:“静妃娘娘定然是要恳求皇后娘娘来劝陛下……”
“皇后明白朕的意思,她不会来劝朕的。”皇帝面色不改。
黎公公忙不迭地笑着:“陛下与娘娘一向默契,只是保不齐往后几日静妃娘娘也要来弘宣殿求见陛下,陛下接下去预备如何?”
“求见?所谓的求见,便是像今日这般?她若愿意跪在外面受罪受累那便跪着,朕在殿中处理政务可没有被打扰。”
“老奴自然不会让无干人等来叨扰圣听,只是娘娘跪在这日头下,倒也着实可怜。”
皇帝略略抬首:“你觉得朕对不住她?”
黎公公笑言:“陛下的心里装着天下万民,若要顾及到每一个人便着实是奢望了。”
等到军中的密报都看完后,皇帝搁下笔,将所有奏疏仔细放好,冷不防地开口:“朕的确对不住她,毕竟过不了多久朕对她就要有杀亲之仇了,但朕不会因此放弃南下。若是被所谓的‘愧疚’、‘怜悯’牵制住大业的脚步,朕更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先民。”
“陛下心怀天下,奴才拜服。陆将军神勇盖世,陛下定会得偿所愿。”
听到他提起陆贻,皇帝原本点着桌案的手指一顿,方才的奏报里有陆贻的亲笔信,他们已经控制了抚州与常庆的郡府,眼下正欲攻入江原。如今绍中的军民仍在与叛军和匪寇对峙,等到风声传出,他们便趁势南下。
“忠烈侯在抚州牺牲,似乎已有些日子了吧。”
黎公公闻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陛下,已经十四年了。”
“竟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皇帝的神情微微一愣,方才无意识问出那句话时有些恍惚的感觉顿时消散。
皇帝垂目,揉了揉额角:“朕可能是看奏折久了,恍惚觉得似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忠烈侯为国捐躯,陛下时常感念其公忠体国也是再正常不过,只期望陛下看顾身子,相信忠烈侯也是这般心思。”
皇帝沉吟片刻:“朕记得他有个女儿叫周筠,是周家最后的血脉。”
“是,自镇国将军殉国后,周小姐身子便不大好了,总是深居简出。不过皇后娘娘一向妥帖周到,年节时总会遣人出宫问候。”
“有劳皇后了……也是朕的疏忽,文谅的遗孤,朕本应多加看顾的。”
黎公公一时沉默下来。忠烈侯的身故,是横亘于陛下心间的一根刺,第一次抚州之役最终虽是雍朝得胜,但主帅之一的忠烈侯周贺却身殒南燕的抚州。
“文谅说,等到雍燕一统的那日,他便卸甲归田,看着儿女们成家。可惜他终究没能等到那一日,终究是朕有负于他和周家。”
黎公公忍住心中酸涩:“侯爷在天有灵,一定不会……”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他:“得了,你也不必总说这些话安慰朕,朕又不是黄口小儿需要人哄着,不会随意被情绪左右。”
在御案的一处暗格中,有一份圣旨,但并不是一份关系到国本的多么紧要的圣旨。陆贻在被调任至边境做都统时,曾面见过皇帝,向他求了一份恩典——若是他能得胜回来,他希望皇帝能为他和周筠赐婚。
“臣自幼孤苦,蒙忠烈侯与镇国将军恩情照拂,方能一展抱负,尽忠为国。臣曾受侯夫人嘱托,好好照顾阿筠,阿筠孤身在侯府独立难支,若能有陛下的御赐婚姻,阿筠此后在绍中方能更加安定。”
皇帝已记不大清当听到陆贻这样说时自己究竟是何等心情,他只记得自己不由得想起当年还是禁军统领的周贺指着那个他刚刚收养在军中的孩子,语气中满是不自觉的欣慰:“此子堪承大任。”
一转眼间,那个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比周贺当年更沉稳、更挺拔。
*
燕朝,绍中。
一滴水落到了顾巧的脸颊上,她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
天上下起了细密的雨,顾巧此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在院中睡着了。
一丝凉意攀上脊背,顾巧的双手互相环抱,呆愣地看向院门外。
前几日大伯被宣召入宫,而今晨,年迈的祖父也进了宫,顾巧早上去拜见了伯母后,便一直待在自己院中,等候可能传来的消息。
叛军的事,大伯母虽不大同她详说,但顾巧也能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府外的断续风声中探听到一些。
她不太明白,绥王为何要造反,她闻知此事时的震惊不亚于闻知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