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地上写下三十五,笔力有劲,把指头都按红了。
韩维以为他只是口不能言才显得呆滞,“交谈”下来才发现他不足之处也在头脑,比常人稍显愚笨,能听明白一些简单的问题,再深一点的问话连头都不摇,只是默默看着别人说话的嘴巴。
李偃待韩维为上宾,同他谈今论古、地理天文,韩维虽没有独到见解,但是能一一对答。
李偃赞赏道:“我以为你只是个武夫,原来学识不浅,一身的贵气想必也是高门贵族出身,你父亲是谁,选择在仲都尉身边历练,确实选对了人。”
韩维不知李郊尹的为人,不敢说出任何关于自己过往的实情,他难堪的笑道:“我出生穷苦人家,并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从小跟着师父学艺,认得的几个字也是师父所教,通身本领都为师父所授。”他经常编造另一面身世,谎言编久了,说出的话竟十分顺溜。
李偃看这年轻人一身的朝气,赞不绝口:“我曾经也是黄陵侯的部下,莫笑我自夸,当初在侯爷的部下当中,我的武艺也算是出类拔萃,不过已多年没有再拿剑了。今见贤侄这般朝气飞扬,把我骨头里的痒痒虫都勾了出来,要不要跟我过几招?”
韩维道:“先生有温文儒雅之质,您要不说,晚生确实看不出是有武艺的人。”
李偃笑曰:“活的久了,岁月确实会给人沉淀许多本来没有的气质。”
难得见到父亲心情大好,还取下墙上挂了许久的剑,李偃两个儿子皆来助阵观看,在边上呐喊助威。
韩维轻看了李郊尹,他年纪虽大,使剑的力度并不像多年未练的人,他每一招式都干脆利索,剑道有力沉稳,只是在速度上韩维更胜一筹。
几个招式下来,韩维暗自吃惊:“刚才我太自大还想要虚让李先生几招,看来只能全力以赴。”
两把互不相让的剑声在老松之下显得清脆有力。韩维毕竟年轻劲拔,剑与手几乎融为一体,招招奔逸绝尘,始终把李偃刚猛有力的剑压弹回去。当剑锋指向李偃的喉咙时,才恐慌的迅速收剑请罪:“让李先生受惊了,晚辈太过投入,险些伤了先生。”
李偃被年轻人挑起的满身热血因抵在脖子上的剑顿时凉去一半,他仿佛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或是他感觉自己一直在等待被刺喉的那一刻,他神思恍惚了一下,忙扶起韩维:“无事,是我年纪大了胆子也小。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生龙活虎。”
韩维因刚才的唐突和鲁莽,更是谦和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
二人坐在老松下的花坛边一起擦拭手中的剑,李偃摸着剑刃上一个个豁口叹道:“这把剑跟了我二十多年,饮过许多人的血,如今和我一样不中用了。”
韩维抬头看了一眼,也许悬挂墙上的时间太久,剑身有大片暗沉的锈迹。
“贤侄手中的是把好剑,也是你师父所传?”
韩维从进李府那一刻起,就担心手中的剑会引起李偃的注意,尽管他将剑鞘上的纹饰修改过。清风剑是家传的剑,当年父亲很少拿出示人,他不确定父亲生前的同僚们有无见过此剑,早已想到借口,道:“这把剑确实是师父所赠。小时候跟着师父游历各国,他有收集兵器的喜好,此剑是他在郯国的黑市上寻得,重金买下。前年是我弱冠,便将此剑送于我。李先生必是识剑的人。”
果然谎话说久了自己都信,他主动把剑递上,幸好剑身上的“韩”字已抹去,看不出任何痕迹。
李偃十分细致翻看清风剑,又颠手试了两招,随口问:“老夫从前有个挚友,你与之颇有几分神似。”
韩维听此话心头一紧,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他口中提到的挚友会不会就是父亲?不敢贸然询问,也不知这位李先生是否值得信任,便耐着性子什么都不说。
李偃:“我与那位挚友情同手足,曾经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互相帮持,你方才打斗的身影与之神似,一时竟让我把你错认做他了,唉!”重重的一声叹息。
年过半百的李偃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望着头顶的松枝沉默半晌。
韩维也想起父亲练剑的身影,他或许曾和李先生切磋过武艺。同在黄陵侯麾下朝夕相处,二人之间情比兄弟,不知李偃为之流露真挚感情的人是不是父亲。
他克制忍耐,上前安抚李偃道:“相似的人很多。李先生如此想念那位挚友,何不拜访相见,难道他不在郢都?”
李偃趁着拭泪的间隙端详年轻人的神色,没有一点神伤之情,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说来话长,他已故去多年,已不得相见了。”
韩维心里一时混乱,若能与父亲的故友相认,寻找杀父凶手就会多一分助力。忽又想到自己已隐瞒十几年身份,决定还是先见过黄陵侯再说。
他劝慰道:“人生难得一份至真至诚的情谊,李先生刚才哀痛之情让晚辈都忍不住心酸。”
二人在花坛边上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一声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