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裴展重新打起精神,将车上的破毯帮桃鸢披好,示意她去休息,然后接过了马车。
两人在混沌朦胧的灰色薄雾中疾驰许久,又冷又饿,最后终于在一陡峭山脚处找到个避风的地方。
裴展驱停马车,摸出干粮,递过一块儿给桃鸢。桃鸢虽饿,但肩头的疼痛,却让她对着饼难以下咽。
昨晚可能是因为时刻担心有人或动物再次偷袭,所以当时倒没太觉得伤口疼。现下从紧绷情绪中稍稍解脱出来,肩头新伤加旧伤又痛又痒,当着这人的面又无法处理,她只能紧咬牙关,故作镇定地闭目养神。
裴展扭脸看她嘴唇咬出道道深紫色牙痕,沉默着将手中的饼全部吃完后,从怀中摸出个瓷瓶递了过去。
桃鸢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不明所以。
“涂上这个,会好受些。”他不得不出言解释。
“谢谢爷!”诧异的同时,她心中不免一动。
看对面立刻挑眉脸色不对,她才意识到刚刚的答谢不对,此刻应是“谢谢夫君”才对……
可这话,桃鸢死活说不出口,只得在疼痛中向他挤出个不那么好看的歉意微笑,然后快步躲到马车后面迅速处理伤口。
当黑夜的幽光即将覆盖整片戈壁的时候,两人终于赶到了大叶城。
这次,裴展没再兜转绕路,进城后随便挑了家不起眼的小旅店,搬起车上的破旧家当,两人就这么住了进去。
两人在大堂吃过晚饭,桃鸢向店小二要了壶热水,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裴展身后上楼回房。
当然,对于来这儿投亲的普通小夫妇来说,必然只需一间房。
“爷,奔波劳累这么久,用热水洗把脸,泡泡脚吧。”桃鸢本分地尽起自己的职责,不论现在是他娘子,还是侍从。
正脱鞋准备上榻休息的裴展有一刻的愣怔,然后重新蹬上鞋子,来到她倒好的热水前迅速洗漱完毕,又一言不发的重回榻上,裹紧衣服翻身睡了过去。
桃鸢静静候在门口,等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熄灭烛火,转身蹑手蹑脚的准备出门。
“干什么去,娘子?”榻上之人虽未转身,声音却稳稳的传了过来。
桃鸢一惊,手扣紧门框定了下神,才忙不迭回道,“我再去打点热水。”
之后,榻上再次响起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除了裴展开的这个小房间,桃鸢无处洗漱,几经踌躇,她还是提着热水回了房。
轻轻阖上门后,她直接蹲在门口,在黑暗中掏出帕子用热水浸湿,然后背对着床解开肩头系紧伤口的布条,一点点将结成块的血污快速擦拭干净,涂上药粉后重新用力裹紧。
这药粉,是在戈壁滩时剩下的,桃鸢曾要归还给他,谁知那人竟挑眉回了句,“娘子留着便好,为夫这儿多得是。”
她颤着手抹去额头豆大的汗珠,扭脸看看榻上的他依旧熟睡的模样,无声轻吐口气,扯过一旁的垫子毯子把自己安顿好后,就这么斜倚在椅子边沉沉睡去。
翌日,当桃鸢终于踏踏实实睡上一觉醒来时,这才发现外面已天光大亮,窗棂上隐约可见即将投射进来的灿烂阳光。
看来,今天应是个天气不错的好日子!
她抬眼看看榻上的裴展依然在熟睡,于是轻手轻脚起身,刚将垫子毯子叠整齐,背后榻上响起轻柔的清晨问候,“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说完,他也不等桃鸢有所反应,继续柔情万分的说道,“那我们洗漱下,下楼用早饭吧。”
再无第三人的小小房间,桃鸢真不明白这人为何还要如此故作体贴深情,他那未及眼底的笑意扯出来有何意义?
轻叹口气,她稍稍点头,然后快步将昨夜剩的大半壶热水倒进盆中,示意他趁热洗漱,然后就着他用过的热水胡乱抹了把脸,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抚平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饭间,桃鸢本不欲理他,可不想裴展和她聊了起来。
“娘子,一会儿为夫出门去寻我那远嫁的姑母,你这两日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也是辛苦,稍后就在房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好么?”
桃鸢双目圆睁,头都不敢抬了,几乎将脸埋进盘子里去,“好~”
谁知这人还没完,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起姑母远嫁的辛苦,以及这千里投亲的无奈。
恍然间,这人好似就是她的普通夫婿,而两人,就是这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一对儿恩爱夫妻,要面对日常生活的艰辛,可也有对彼此缠缠绵绵的情意和怜爱……
只是饭后,当裴展目送完她上楼后干脆的转身和利落出门的背影,无不说明他也想尽快卸下这深情的面具。
一整个白天,桃鸢都没出房门,饿了吃口之前车上带的干粮。
她身无分文,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边关重城,真出了门又能做什么呢?不像他,这一路走来,有缜密的布局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