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虽然恼人,但过了最地动山摇的时刻,回首当下也只是心里钝钝的,恍若投水的石头溅起了水花,也不过咚的一声便沉寂了。
离忧阖眼片刻方才睁眼,视线望向自己的青衣袖子,翻了翻,当时擦拭嘴角留下的血迹已无,想来是那人用了清洁术,不过这身衣服还是得换,纠结了一下款式,忽然怔愣片刻,才掐诀幻了另一身青衫,打开那人掩好的大门走了出去。
院子铺设些山石花草,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走出院子,绕过游廊,便见一亭子,自亭中看去,碧水山岚,佳木秀而繁阴,亭下则是兀自将桌上棋局摆好的白衣仙人。
仙人听到脚步声并未抬头,只是继续摆放棋子,“看来仙子心情已然转好。”
“确实。殿下可是在与自己对弈?”语气中带有一丝兴味。
润玉抬眸看向她,她今日依旧是一袭青衫,不同的是衫上绣了灰色的竹子,衣袂轻举间摇曳生姿,再加上手中纸扇轻摇,好一儒雅俊秀的翩翩公子。
“不知仙子可会下棋?”声音温润,恰似三月春风的气息。
离忧合上纸扇,敲了敲左手掌心,轻轻一笑:“怕要让殿下失望了,离忧于棋道一窍不通。”
润玉眼睫微微掀动一下讶异闪过,随即恍然,“仙子冰雪聪明,大概是不愿涉及此道。”
离忧哈哈一笑,白色纸扇拍得啪啪作响,“殿下果真抬举离忧,不过殿下说对了一点,离忧确实不愿涉及此道。”
“愿闻其详。”润玉看向在他对面落座的离忧,眼中有一抹好奇之色。
离忧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望向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我们手持棋子运筹帷幄自以为操纵它们命运之际,跳出一方天地来看,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棋子,受着各方的牵制和约束,跳脱不得。棋道太像人生,贸然学之平白添愁惹恨,离忧不愿。”
润玉怔了一下,捕捉到对方眼中的一丝自嘲,转瞬又无处寻觅,“仙子这话似乎有感而发。”
离忧干笑一声,“不过是为不懂棋道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做不得真,让殿下见笑了。”
“不过……润玉却认为……仙子之言甚为有理。譬如凡人哀叹蜉蝣朝生暮死,可凡人百年在我们看来也不过弹指一瞬,然而于这茫茫宇宙,我们却也如那蜉蝣蝼蚁一般,渺小可叹。自以为身在圈外,却不过只是囿于一个更大的圈内而已,同样是红尘悲欢、百般挣扎。苦海无边,“跳脱”二字,从来不知何处说起。”
离忧赞许道“不想离忧是抛砖引玉,竟引得殿下这番高见。”
润玉摇摇头,继续浅笑道:“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润玉以为,忘物与我之关系、忘却世间之利害,方能超然物外,觅得些许自由和安宁。”
“殿下此言差矣,世事岂是说忘就忘,执意忘却反倒着了相,心灵又怎得一片澄明自在?”
“此忘却非是指忘却外物,而是指心与外物保持一定的距离。世上本无忧,庸人自忧之。世上许多烦恼,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如同侧畔划过的轻舟,知道它却不去管它,烦恼自会消却大半。”
离忧隐去手中折扇,笑容可掬,起身作了一揖道:“身为物所役,不想离忧竟是那无故寻愁觅恨的庸人。殿下一言,令离忧豁然开朗,多谢殿下了。”
润玉亦起身回了一礼,微微一笑道:“仙子客气了,微末之言不足挂齿。”
离忧心情大好,正想回话,忽然瞥见了自己的青衣袖子,不由得想起了今早怔愣的事情,有些疑惑,“殿下,关于昨日之事,离忧还有一事相问。”
润玉微微一愣,柔声道:“仙子请说。”
离忧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道:“离忧一直作男装打扮,可殿下唤的分明是……仙子?”
润玉闻言咳嗽了两声,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却又正色道:“昨晚仙子晕倒,情急之下润玉探查仙子伤势,发现仙子虽着男装,却是女身。本想……装作不知……又觉此非君子之举,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唤离忧为仙子。”
幸好不是武侠世界中脱衣疗伤的桥段,离忧顿时松了口气,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既然我已经晕了过去,那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难道我是闭着眼睛跟着殿下过来的?”
润玉忽然又清咳了几声,离忧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他耳根已然微红。
“殿下?”难不成还有别的事?离忧也跟着紧张起来。
润玉忽然抬眸,字句清晰地道:“昨夜,仙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牢狱不宜疗伤,润玉便……
抱着……仙子到不远处的山林下疗伤,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仙子依旧昏迷,润玉亦有要事要做,便将仙子……抱回了……这人间居处,所以仙子并非是闭着眼睛飞过来的。”
离忧凝神地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言说,见对方话语间额上已冒了细汗,最后还非常真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先是怔愣,随即笑岔了气,缓过来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