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二人来到品茗楼,城中的一处茶楼,伙计见是两位丰神俊秀的公子,忙机灵地将他们招呼至楼上的雅座。
品茗楼临水而砌,自雅座窗外看去,是数丈宽的河道,许是午间太热,河道不见一只船舫,自然也听不到人声,倒是隔岸的两行垂柳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蝉鸣。
雅座所在的厢房,则以浅棕色木板雕成的花格子为装饰,一盆浅色菊花摆在一旁,虽只是花骨朵,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们二人就在此间相对而坐,饮茶、闲谈。
“润玉有一事相问,初次相见,离忧便说曾在宴会见过润玉,润玉惭愧,对此竟无丝毫印象,不知离忧可否说说当时的情形?”
离忧一愣,笑道:“离忧不过籍籍无名之辈,润玉不记得也是自然,”望向润玉,却见他眼中有一丝不赞同,深吸了口气,试探道:“从前的荒唐事,润玉真的要听?”
润玉见状,失笑道:“愿闻其详。”
离忧抚了抚额,有几分无奈,“天界与花界素有嫌隙,四千多年不相往来,润玉应当知道此事。”
润玉微微颔首,待她说下去。
“离忧长年居于花界,却对天界好奇得很,于是便偷偷溜出花界,想要上天界一遭。”离忧摸摸鼻子,讪讪一笑。
“天界的南北天门均有天兵把守,非仙籍在身难以进入,离忧可是有什么奇遇?”润玉眼神左右晃动,作思索状,有不解之意。
离忧低头轻笑一阵,摇摇头道:“哪会有什么奇遇,不过是自己撞上去的遭遇罢了。”
见润玉不解之色更甚,她解释道:“我在南天门前待了几日,听闻酒仙嗜酒成痴,常捧一壶酒醉倒于南天门外的某个角落,便携了几壶自家酿的果子酒前去拜谒。”
“然后离忧即随酒仙来到了天界?”
离忧又摇头,“我是三年后方才进入天界的。”
“为何?”
“酒仙说,我所酿制的米酒和果酒,虽萃取果蔬精华,却只是酿造之酒,清甜甘醇有之,浓香劲烈却不足,难以成为极致而纯粹的酒。”
“可离忧最后还是做出让酒仙满意的酒了。”润玉肯定道,目光暗含赞许。
“是,我做出来了,”离忧眼中净是得意之色,侧头回想当时的情形:“酒仙告诉我,将酿造酒的或者已放出酒味的食粮放进锅中,然后在下面放水去烧,待烧至一定时辰,将蒸出的酒气用细管子收集起来,遇冷凝结,得到的酒方才算得上是芳香纯正、绵甜爽净。我请教了凡间的许多酿酒师父,失败了许多次,方才酿出几壶满意的,端给了酒仙。”
“离忧的韧性令人感动。”润玉由衷地叹道,只是有些疑惑,若只是小小一个念头,又为何要以那样长时间的心力经营呢?
“润玉抬举了,离忧不过闲极无聊罢了,韧性二字实不敢当。其实离忧当时亦曾抱怨过、想要放弃过,却又心有不甘,才勉勉强强地撑了下来。不过……”
她望向窗外,感叹道:“做事大抵亦如同酿酒,掏出酒渣后,岁月终会让剩下的酒水酿成一壶美酒。从前种种,剥开那份煎熬,有朝一日,也许也可以成为一桩笑谈,就像现在。”说罢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润玉微微点头,鼻翼微动,嗅到了菊花的清香。
厢房里一片静默。
终是离忧先缓过了神,接着道:“三年后,离忧随酒仙一同进入天界,恰好赶上了天后的寿宴,其时八方仙神齐聚,离忧确实大开眼界,遗憾的是,传闻中最为深仁厚泽的水神却不曾出席,亦无缘得见。正在这时,天帝天后携手入座,润玉与火神各立一旁。离忧初见润玉,便是在这个时候。后来宴会一散,离忧便离去了。”
“原来如此,”润玉微叹了口气,“那时润玉并不知道离忧的存在。”
离忧低眉一笑,从容道:“无妨,我记得润玉便好。”
声音清清朗朗,自自然然落下,如冰晶坠雪地,利落又干净。
无妨,我记得润玉便好……她的话狭小的雅室之间,随窗外的流水悠悠回荡着,一声又一声,似乎比垂柳上的蝉声更加连绵不绝。
润玉静静地看着离忧,下唇动了动,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也没说出什么来。
雅室内又是一片静默。
这时,木板雕成的格子柜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萱萱,原来你在此处喝茶,可让我好找呢!”
室内无风,那片青色的衣角却在柜后随风摇摆,飘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