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光和暖,浅绿色的床帘悬而未落。
离忧无力地滑坐在床畔,眉心郁结,润玉离去前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演,越发地真切,她知道她伤了润玉的心,彻彻底底。但是,为什么?
婚约是他的痛处,但上次提起,他的反应并没有那么大,尚能勉强笑道“日后见了那新娘子,定会记得顾及她的感受”,这一次,却是连驳她的气力都没有了,就那样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笑得凄切,活像被厌弃的孩子。
谁厌弃了他呢?
她猛地全身一震,伤他的不是婚约,而是提起婚约的她!
为什么是她?因为他把她当做朋友,她却一而再地触他的痛处,被意想不到的人所伤痛楚加倍?
是因为他以为她提出“与水神之女结亲”是在怜悯他,伤了他的自尊?不对,如果是这些原因,他的脸色不会那样黯淡。
还是因为……她想起他对她的挽留、寻访以及等待……怎么可能?使劲甩去脑中的念头,她疯了吗,怎么会作这种痴想?
再来一次,人喜欢的还会是同一类的人,他喜欢的是锦觅那样天真、烂漫、无心机的性子,她不是,而且从未隐讳过,所以,断不可能。
但倘若是真的呢?倘若道理也不管用,要摆上实际的情形呢?
相处的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想起了他在花布庄的相随、地下赌场的相护、想起了他的寻访花界不遇、想起了他今日冗长却安静的等待、想起她说要赖在璇玑宫不走他说“这样也好”的认真、想起了她提起他的婚约时他眸底的震惊难抑,想起了他明明被她伤得极深却依旧温柔的相待,那叩问声声敲打着她的心,倘若是真的呢?
倘若是真的,她忽地就笑了笑,是欣喜,也是嘲讽。
他与水神长女有婚约在先,既有婚约在身,她便不能逾越。短暂的停留已是私心,其它的她岂敢?
而且,若他不能全心全意对待这桩婚约,不说与水神结怨,也会因失去制衡作用被天帝视为废子,如此一来荼姚要对付他便更肆无忌惮了,谁还会顾及他的死活?
再者,天界朽弊已久,亟须一番革故鼎新,六界也需要一位新天帝,同为夺嫡争储的人选,旭凤作为利益既得者,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既有仁心又不乏远虑,自然是天帝的合适人选,然而此间变数太多,孰胜孰负都不一定,她不能成为他在这条路上的阻力。
闭眼,倒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抑不住胸中的气闷,她知道,她和他是没有未来的。
她本想,花开花落,缘起缘灭,都不过是她一人的事,一人的遗憾,可当她沉浸其中,把他也拉下水时,叫她如何甘心放开他的手?
狂笑,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沁出来了,还是止不住笑,她忽然就恨了:她本不想与他有纠葛的,为何他要来招惹她?第一次,他若不救她回去,第二次,她若没有在她离去时追上来,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交集?而她,又为何一次次地允他靠近、放纵自己靠近?
蠢极了,她,还有他。眼前的那排灯盏,为何也那样蠢?亮堂堂的晃得她视线模糊。
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抬眼,挥手熄掉了那排模糊她视线的灯盏,她笑得嘚瑟。灯灭了,一切有形的,都将掩藏在夜间的雾气当中,模糊不模糊,已经不重要了。
值夜归来,已是寅时末、卯时初了。
璇玑宫晨雾缥缈、殿宇岿然,一如往日的寂寥,他并未即刻回寝室,而是绕到了她的门前,会不会,她已经走了,留给他的是满室凄凄?
大门掩得很好。
他在门前伫立一阵,欲敲门的手在半空迟迟未落,顿了片刻,终于虚拢手指,放下,后退一步,失意地转身。天色尚早,兴许她还未醒来。
刚迈出两步,身后便传来她的声音,凝涩的,像是刚醒来时的发闷、阻塞,却依旧动听。她问:“外面的,是润玉吗?”顿了一下,又道:“也许是我听错了。”
他一怔,顿步回首,放低了嗓音问:“润玉是否吵到了离忧?”
她的声嗓依旧凝涩,话音渐近,似乎就在门后。“没有,我醒来有一阵了,只是还来不及整理仪容,有些难看。可否允我不开门,暂时这样与润玉交谈?”
听出了她话中的歉意与局促,他莞尔,心平气和地道:“无妨,能听到声音就很好,离忧不必抱有歉意。”他朝着门折了两步,让自己能更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她似乎松了口气,又提了声音:“昨夜……”她压了口气,迟疑了下,“昨夜是离忧失言了,请见谅。”
他讶然,又有些庆幸她看不见,因而不必隐藏自己的苦笑,“离忧不必介怀,既是……无心之言,润玉便不会放在心上,倒是润玉昨夜反应太过,可有吓到离忧?”
“无心之言……”她喃喃道,让他的心微微一刺。
怔愣只是一瞬,她很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