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道青色流光投入湖面,层层涟漪荡漾开来,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水洞隧道曲折荡漾,降级而下,行不多时,就走近一座玲珑剔透的行宫,宫门有一匾,曰“彭蠡泽”。
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甫走近,宫门已缓缓打开,走出两名侍女,迎上道:“仙上回来了。”
女子额头轻点致意,径入宫门里去。
不一时,到了书阁,见到两名侍女,女子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大事?折子可都整理好了?”
侍女道:“一切平静如常。按仙上的吩咐,将事务以轻重缓急区分,重、急的都搁置您案首了,剩余的先送至渊渟阁,交由七位长老决断了。”
女子微微一颔首,望向案首,那儿已整齐地叠了几沓折子。闭了闭眼,她吩咐道:“月满风临,你们各去替我备壶茶、研好墨。”
“是!”侍女各归其位。
在这当下,她朝桌上一挥手,古朴的桐木琴赫然在目。
“这琴陪伴你和秋容多年,归我也只是闲置,倒不如随你惠泽百姓。秋容的梨花簪,还我吧!”
泽渊府前,白泽仙上如是说,她应了,然后一转身,看见了故人。
二十年未见,他风华如故,而她,她抚上自己覆了面纱的脸,已失却颜色。
她预演过千百次重逢的画面,也设想过千百次不再相见的结局,却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真切。
他认出了她,她知道;她不愿认他,他也知道。多年未见,偏是一两句寒暄,她也不愿。于是,他怒气上涌,偏又隐而未发,执意相邀,不过是问一句“你可愿陪我再走上一趟?”
可她,多年演练,已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高耸、冷硬,又怎会再以脉脉温情回应?
既已辜负,便不打算再回头了。人心思变,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澜主子,茶好了。”娇憨的圆脸姑娘正要将茶奉上,低头一瞧,疑惑道,“您不是把这琴还给白泽仙上了吗?”
白皙指尖扣着琴面,手掌根挨着琴弦,触而未弹,“他说,让我物尽其用,替他多积点功德,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他身陷囹圄未能做到的事,也许,希望借她之手传承。
圆脸姑娘噗嗤一笑,幸好茶未满,杯又端得稳当,不然可要溢出了,“澜主子又在说笑了,不过这白泽仙上眼光是真的好,送给您断然不会辱没了这琴。”
女子接过杯子,顺手捏了对方的小圆脸一把,“小丫头嘴皮子最溜,藏身水底还真是埋没你了。”
“不敢不敢,”姑娘后退避过自家主子的蹂l躏,机警地应答道,“是仙上教得好。”
女子笑笑一摇首,掀起面纱,将杯靠近唇边,茶温正好,清肺润喉,这丫头片子的手艺都要赶上她了。而那头,瓜子脸的清秀姑娘已将墨研好,正伫立一旁静候她吩咐。
不管怎样,公务总得办的,有人在等。将茶杯交由月满,她移近案首,落座提笔,沾了沾墨,批阅起折子来。
几个时辰过去,她不由得放下细毫笔,舒了口气,以手揉揉额际。
风临在一旁,将折子晾干笔墨、折叠好,再放入不同的信函;月满则负责摊开并呈上折子,见自己主子疲累,忙去倒了一杯清心茶奉上,“澜主子,喝口茶缓缓神。”
女子接过茶啜饮,缓过神,视线又转向未批的折子。
风临见状,将信函放下,劝道:“仙上,您已批三个时辰,快天亮了。”
女子将茶杯搁远,端坐相仍:“这些折子事关水族事宜,理应在第二日清晨前批阅出来,送至各处。你们先去歇歇,白日本就繁忙,夜里还这般陪着我,太辛苦了。”
月满摇摇头,“澜主子,我们不辛苦,只是担心您。您昨日出去奔忙一趟,回来又连夜改这折子,您身体本就不好,再这么操劳,恐怕——”她短而黑的眉因担忧而皱起。
风临亦陈述事实:“仙上贵为彭泽之主,理应保重好自己。”
春日融融,大清早的,彭阳县城内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皆在奔赴庙会。小摊小贩看到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摆起各式小摊,货品云集,又成了庙市。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持着糖葫芦,“阿爹,我们今天是要拜彭泽君吗?”
“对啊,当年若没有彭泽君,就没有你爹,也就不会有可爱的小九了。”着宽大儒袍的男子将女儿一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正好躲避汹涌的人潮,走到庙前的树下,才稍微宽松了些。
“彭泽君?”年轻男子红衣招展,长眉陡挑,负手往树下走近,“天帝天后、五方五老等众多仙神不拜,拜个不知名的?”
男子眉山紧皱,“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小女孩身子一歪,稚嫩的脸蛋上闪着困惑:“爹爹,这跟我糖葫芦一样红的哥哥,没听过彭泽君的故事吗?我可是听娘亲说过好多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