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和他持平,上半身略微前倾,略带压迫地盯着他说:“你不要不讲道理,我扇你不是为了叫醒你吗?”
“叫醒我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可以摇我肩膀,堵住我的呼吸,甚至轻轻拍我的脸,但扇我耳光这侮辱性太强了吧!”
黑莓被气得说不出话,双手握拳颤抖着,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朝楼上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仿佛认命一般回过身来问他:“那你想怎样?”
“教我怎么控制自己,自由地在现实和回忆里进出。”
“教了你之后你保证不再烦我?”
“我保证!”
黑莓思索片刻,最终以沉默代替回答。那就再花费一段时间,教会他也是好事一桩,就像最开始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表情,也算是延续黑莓最开始想要中止他痛苦的初衷。
刀疤见她不言语,知道她算是同意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你不用知道我叫什么,我没有名字。”黑莓轻描淡写地说。
这时候的黑莓还不叫“黑莓”,塔楼世界里没有她的熟人,因此也不再有人叫她“小杏”。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想起初世界的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名字来敷衍他,于是干脆说自己没有名字,反正他说他叫“刀疤”也不像是个正常名字。大家都是在敷衍,那自己更过分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教学和练习计划。
黑莓教他给自己设定锚点,帮他找到自己的回忆画面中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情、一个数字、一个名字、或者是一种声音,最好是在他即将要被回忆的泥沼没口鼻之前的、一个确定性事件,这样才能保护他能够安全醒来,不会过往所吞噬。
在黑莓的陪伴下,刀疤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下沉到回忆里,一次又一次地享受短暂的相聚欢愉,又一次又一次地跌落进冰冷窒息的海水里,竭尽全力找到那个锚点,或者,被黑莓摇醒。
当然,刀疤被摇醒的次数多得多。
回忆太杂乱了。
他找不到无数个回忆画面里所共同拥有的那一个瞬间,那一个可以让他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该走了的瞬间。
黑莓感觉很挫败。不仅是因为没能帮助他迅速地确定锚点,也是因为自己需要无数次地盯着刀疤那张忧郁与狠厉共存的脸,表情逐渐由欣喜激动转变为冷淡疏离,最后停留在扭曲和痛苦中,他额头上的伤疤也逐渐变得可怖。
而黑莓要控制自己不能过早的出手摇醒他,要时刻关注他的表情变化,要等,直到他开始喘不过气来,直到他开始短促地吸气而长久的吐气之时,她知道,他快要溺死在那里了。
直到这个时候,黑莓才可以去摇醒他。
于是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中,刀疤回忆的痛苦通过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也传递到塔楼世界来,传递到黑莓的眼睛里,她也快要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刀疤在回忆里承受的委屈和憋闷,可以在他回到塔楼世界后减轻大半,而每一次刀疤快要窒息的脸,则逐渐叠加,印在黑莓的眼睛里,甚至刻进她的心里。
他们一同痛苦着。
黑莓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她不要就这么轻易地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对她以后独来独往的生活没有好处,只会拖慢她前行的速度。
她开始刻意地加大刀疤练习的强度。
刀疤最终确定的心锚是“可是”二字,这是他能找到的、每一个想要溺死他的场景里,唯一共同的词汇。
这个词汇,来自于画面里的时成归之口。
不论是儿时的、青年的、还是成年的时成归,他们在画面里都共有的,是这句永远吞吞吐吐的“可是……”。
它是解释,是反驳,是时成归决定放过自己、直面问题的时刻。它对刀疤来说是如此重要。
黑莓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她看着刀疤再一次露出绝望的脸,他看起来快要窒息了。
她在等,在期待,在祈祷。祈祷下一刻刀疤能自己想起他的心锚,想起他看到的那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他可以自己醒过来的。
可是下一刻并没有按她期待的剧情发生。
刀疤的脸突然变得青紫,他的嘴大张着,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好似想要用力挤出卡在他嗓子眼里的那一句“可是”。
黑莓陡然意识到,糟糕,他被呛住了,再晚一点可能就来不及了。
她冲上前去,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来回使劲儿地摇,可是刀疤并没有醒来,反而借着她摇晃的力一闪,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黑莓毫无还手之力,顺着他的力气就撞到了旁边的窗沿上,鼻子被撞的生疼,渗出了丝丝血迹。
但她来不及顾及自己,回过身来又朝着刀疤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