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时绪已悄无声息坐到了原先霍日白的位置,正是许初一的正对面。
碗里的食物已经是索然无味,她还得当做若无其事低头小口吃着,心思已经悠然飘到别处。她少女时,曾因其优秀仰慕过段天,这兴许算她爽快答应向勤来这婚礼的小小原因。向勤也曾向她闲言碎语过此事:“简叶家富贵,立岸家声望在外,可辛家是两道通吃。我年初听人说辛家对立岸的二哥有意向,不知怎么不久就成了段天。不过,段天的父母为辛家效忠多年,如今算是借着儿子儿媳熬出头了。只是一入豪门深似海啊,辛娇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她爸光明媒正娶现在都是第四任老婆,外头还不知道多少七七八八的私生子。啧,虽然我没听说过这辛娇是什么性子,但她就算是不争不抢也怕难得安宁。如若是安康碰到辛娇,那我宁愿他不娶。现在想来盛丰家是好得不得了,家境殷实是其次,我听你说他妈妈待你很好时,狠狠地松了口气……”
早已是时过境迁,许初一想到盛丰便自觉皱眉难受。她乍一抬头,偏偏与方时绪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犀利尖锐,许初一心口一紧筷子掉到了地上,她仓皇捡起筷子时,段天和辛娇正走来他们这桌敬酒。
段天已经不胜酒力,辛娇寒暄了几句场面话后,整桌人都端着酒杯起身。段天不清醒,叶从欢咋咋呼呼的性子也收敛了起来,本该是起哄的时候倒是没一个人多嘴。
段天早已神志不清却陡然开口:“方时绪,大家都喝,你凭什么不喝?”
方念时解释:“段天哥,我哥等会还得开车送我回学校。”
严静彤和叶从欢心有灵犀打迷糊眼打算把话题带过去。这场婚礼段天不麻烦他们其他人,唯独叫方时绪来帮忙处理婚礼大小事宜时本就诡异,如今他是不省人事偏偏还不忘记刁难方时绪更令人胆战心惊。
除了唯二端着果汁的许初一,这一桌的人辛娇都多多少少打过照面,能坐到这张桌上想必是与段天熟识的人。辛娇细看似乎觉得许初一眼熟,右边下颚那颗芝麻大的黑色斑点。她想起段天家有张合照,站沙发边上靠着他肩膀的女生,不正是这位?当时段天回答地敷衍,只说是许安康的姐姐。辛娇那时没多想,现在看来藏着掩着一定另有隐情,她心里的醋味翻江倒海。
辛娇莞尔一笑,随意从跟在身后的侍者的推车上挑了杯酒,众人以为这酒她是要给方时绪。没人敢轻易拂了辛娇的面子,方时绪甚至手都伸出去腾在了半空中。
“果酒。”辛娇说。
“啊?”许初一本还在想辛娇的声音如她名字一般,千娇百媚。骤然这杯酒猝不及防到了她面前,她与辛娇素未谋面,但新郎新娘来敬酒,她端着杯果汁的确不像话。
“给我吧。”方时绪说。
辛娇当做没听见这话,而许初一是真没听见这话,她情况都没弄清楚,脑子转得嗡嗡响。
“不醉人的。”辛娇又说。
“谢谢。”许初一尴尬道,不再多想便接过酒一饮而尽。她心想,这酒还挺好喝,回头打算看看推车上有没有酒瓶子时,只看到了辛娇摇曳着腰肢扶着段天的背走远了。
许初一感叹,段天不算太高,背影都是文质彬彬,辛娇长得小鸟依人,大方端庄,两人倒是般配。
宴席散尽,客人们都陆陆续续离场,许初一吃饱喝足算长了番见识。她起身也想走,脑子忽地一沉,反手扶着椅子靠背才勉强站稳当。她后知后觉觉察出兴许是那酒的作用,自然没精力考究辛娇那句“不醉人”,趁着酒劲还没全上来先走为妙。意料中的没有人留她,除了简叶轻飘飘地把眼神在她跟方时绪之间来回打量,最终也只礼貌地跟她道了句再见。
许初一出了酒店脚下愈发轻飘飘的,脑子像被人灌了铅晕沉得要命。她站在路边想拦辆出租车却被飞速驶过的摩托吓得跌倒在花坛边上。点开手机屏幕上的字像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焦躁地擦了几遍仍是模糊不清,又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可以指纹解锁,疯了般一遍遍输着数字,直到手机提示让她等半个小时。太阳晒得她更加心烦气躁全然没了半点理智,她嫌手机像个板砖拿着烫手,真是越看越碍眼!便把它颤颤巍巍扔进包里认命地蹲在路边。
……
方时绪本是不打算管这事的。他送念时去学校时就已经看到蹲在地上的许初一,他只当她在路边等车。送完念时准备回自己在城北的公寓时,辛娇打电话给他说段天发酒疯谁都拉不住,让他赶紧过去帮忙,他只好掉头再次往酒店赶。他原本以为自己想多了,不经意间瞥到对面马路那一团耀眼又熟悉的墨绿色时。
耀眼得难以忽视,比路边花坛里发青的女贞都要惹人注目。
好歹是安康的姐姐,他这么想着,将车在路口掉头朝许初一的位置驶去。
“许初一。”他降下车窗,一股热浪袭来,很快侵占车内的全部空间。
许初一背对着他,他又叫了两声,她仍是一动不动。
方时绪不得已下车,他绕到她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