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一从五年级开始,赌气地不再想关于平城的一切,赌气地在每一通此前曾翘首以盼的通话中敷衍了事。
她没勇气去质问,去争取,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外婆看破不说破,只是反复告诉她父母在平城的不易。外婆说,许安康身体不好,学钢琴既费钱又劳苦。
“还好你弟弟有天赋又肯练,听你妈说他拿了不少奖。初一,等你去了平城一定要替外婆数数,安康到底有多少张奖状,多少个奖杯,是不是比你的奖状还要多!”
许初一心里好受点,虽然她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见到许安康,与他也疏远得很。因为许安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不懂地方话,所以对平和桥的一切似乎都一视同仁持冷淡的态度。
许初一六年级考完期末考试回来,外婆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初一,你爸妈已经帮你找好了学校,以后你就能和安康一起念初中了。”
“是吗?”
“当然了,外婆骗你干什么!”
她脸上比两年前淡定不少,可那个夜晚她内心盛开出一朵最芬芳的花,花香掩住曾凋零的破败。她想到以后每年都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便软磨硬泡要帮外婆忙完田里的事再走。她等了这么久,不怕再晚一点。
离别的八月初,小姨把她送进火车站,不放心地叮嘱一遍又一遍:“初一,你提前跟列车上的叔叔阿姨说明自己的情况,知道没?等出了站一定一定不要乱跑,也不要听陌生人的话,明白没?”
向颖对于向勤的做法极为不快,她把向勤安排的硬座改成了软卧。火车舟车劳顿不说,许初一最远只跟她坐大巴到过市里。
许初一第一次出远门就是一个人,自己即便已经担惊受怕几天几夜了,还是故作沉稳地安慰向颖,说:“小姨,大不了我报警。”她一路上战战兢兢,按着小姨的嘱托终于平安走出平城的火车站,她看着崭新偌大的世界,一阵迷茫。
许初一壮着胆,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找到车站的工作人员借手机。她按下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几遍父母那边都没人接。她想起外婆说的父母工作很忙,便站在原地傻傻等着。等到夜幕降临,她才彻底慌了神,腆着脸再向工作人员借手机。
许初一盯着向颖给她买的电子表,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
“初一,不好意思来晚了,安康上了一整天的钢琴课,我实在走不开。”向勤跟她解释。
许初一看向勤的确满头大汗便不再计较。可爸爸呢?他也不接我的电话。许初一见到向勤第一面起她便忙着打电话,自己组织里许久的话根本无从开口。许初一曾在脑海里设想过的温馨场景,随着汽车穿梭在她陌生的灯红酒绿里,变成了永远的梦。她不安地握着半天才摸索清楚扣好的安全带,汽油味掩盖住花香,她的梦从此只留下自卑和失落。
许初一进屋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架三角钢琴,黑白键,一尘不染。再是那个特地摆放许安康奖杯的书柜,有的标着中文,有些是英文,琳琅满目。
向勤把她的行李箱放在客厅,替她指了指为她准备的卧室后便进了厨房。
这是间朝阳的房间,室内摆放得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落地扇。许初一没太多行李要整理,向颖之前告诉她:“到了平城,你父母自然会给你买新的。”
她收拾完回到客厅时,向勤刚把热好的菜全端上桌,是许初一没见过的样式。她们在平城生活多年,口味早已改变。许初一想跟向勤说,不用做这么多菜,自己不挑食随便吃点就好。她斟酌良久,或许是陌生和不自在,还是没能说出口。
其他人都已经坐到桌子上,向勤在自己和许和乐的桌角插了张椅子,说:“初一,你先坐着,过几天妈妈再换一张更大的桌子。”在这个家,似乎不存在平和桥的印记,许初一摆摆手,坐下后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没事。”
向勤告诉她:“初一,以后在家我们尽量说普通话。安康听不懂平和桥的话,你今后上学在学校也是要说普通话的。”
“嗯。”许初一点头,平和桥的“嗯”字念出来倒是和普通话一模一样。她的目光不断在许和乐和许安康间徘徊,她记得外婆的嘱托,来了这边后凡事要忍让和听话些。她不禁遐想如果未来跟他们两个也能成为像和周周那样的朋友就好了: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向勤说明天要陪许安康出去比赛,许和乐早已习以为常:“妈,你记得把饭钱给我,别像上次,中途我爸招呼没跟我打就去出差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喝西北风。”
“我什么时候少了你的吃穿了!”向勤嗔怪她,又交代:“初一刚来,你大学开学迟,朋友也多,这两周我不在你就负责带她到处玩一玩。”
许和乐答应得倒爽快:“那你得多给点,钱到位,都好说。”
全程没人问许初一话,爸爸、姐姐、安康,这些他曾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称呼,她无一有机会开口。她只能顾着吃饭,火车上的盒饭太贵她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