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界
白雾弥漫终年不散,猩红天边挂着一轮血月,将整座酆都笼上淡淡红光,衬着家家户户门前火红灯笼摇曳,烛芯被冷风吹得一晃,苍绿焰火将灯笼烧了个对穿,没人在意它。
这里本就无人。
街道两侧破败的窗棱吱吱呀呀,发出年久失修的动静,窗棱缝隙钻出来一只皮包骨的手,那手皮肤毫无血色,苍白可怖,上面遍布黑紫斑块,它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从不可能通过的缝隙缩骨般蜿蜒而出,“啪”地将窗扇拽上合紧。
“哒……哒……哒……”
一双绫罗绣鞋停在酆都阴关门前。
是一位少女。
菱纱黄裙随风四散,薄纱融进身后浓重雾气中看不清晰。她指尖掐着一沓黄色符纸,纸上符文以殷红朱砂绘制而成,细瞧便见那笔墨间隐有淡金灵力流动。少女眉间紧蹙,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吁吁。
她用袖子抹了脸上细密汗珠。似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细腻莹白的颊边被擦出一道黑印子。
那少女站了片刻,终于从剧烈的喘息中平复下来,闭目深吸一口气,顿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般素手轻抬,握住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兽首门钹,缓缓扣了几下。
铜鸣声尖利刺耳,在一片死寂中空洞地层层回响。
须臾,城墙高的古朴黑铁大门缓缓向后而开,从门内飘出一股腐肉烂骨的血腥气,熏得人欲干呕。
一只身着苍蓝色官袍,头上斜斜戴了顶高帽的鬼官随着这血腥气飘过来。
“宁姑娘,请吧。”一把细嗓。
一个月前。
三界司院,监管触犯三界律法的人、妖、鬼。
宁落接到一则“西南人族禁地被一妖私闯”的缉令,遂前去捉拿。
身为其中二师父的独苗关门弟子,宁落虽光荣蝉联十年“司院内门弟子灵力垫底第一人”的名号,一手符文咒术却使得娴熟之至无出其右。
然而宁落万万没料到,今日便是她继成为司院灵力之耻后,又提“年度任务失败弟子排行榜”第一位,遭众人嘲笑,薪水被扣的开端。
她第一次找到于葛生时,他斜斜倚在一棵枯樟树旁,身下积了一大滩血泊,有出气没进气。宁落将其五花大绑捆住,准备例行公事押回山门关起来便万事大吉。
却不想这只狐狸在身受重伤,灵力被封之下逃了。
不仅逃了,还马不停蹄地又闯了个禁地。
次次捉住次次逃,如此往复了七次。
犯者逃离,实属是监管不力,一次就算了,还逃了七次,放哪儿都是顶天的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宁落从未出过差错的零失误职业生涯,便在这笑话中极速向着声名尽毁的滑铁卢方向一去不复返。
然而于葛生此人毫不留情且精力旺盛。在又看到“于葛生私闯鬼界禁地”几个大字时,宁落哀嚎一声倒地,仰天长思自己为何不是具尸体。
“吱呀。”
玄黑木门应声而开,“大人,三界司院的人来了。”那鬼官话毕便缓缓退下,留宁落一人在阴漆漆的厅堂里伫立原地。
冷风穿堂而过,将汗湿的衫裙吹贴在身上,后背发寒,激得宁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堂前人坐高台之上,隔了一层黑纱薄帘,那人嗓音如沙硕般,听在耳朵里觉着磨得很。
“宁落。”他放低声调。
宁落听他这般语调,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应道:“大人,我在。”
见其久久不接话,她挤出一个讪笑,打着牙颤,开始自顾自胡说八道地恭维他:“好久不见,大人近来可好啊。今日得见大人尊颜,瞻仰之下才觉真真是日月光辉都不及您颜色万分之一,我见您面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想来是心宽而体康,这真是极好……”
“宁落!”那人声音带了浓重怒意。
“是!”宁落霎时立正站好。
“三次了,三次!”台上人怒吼,他猛地掀开纱帘几步便到了她眼前,周身的火星子快要化作实体把宁落点着。
“你知道我这里多少公务要处理吗!那只疯狐狸你到底能不能看住!不到一个月闯了鬼界三处禁地,我折子都批不完还要给你擦屁股!”
宁落抬头偷眼看他,青紫的黑眼圈映在苍白的脸上分外鲜明,身后黑纱飘荡隐约遮住从地板摞到梁下的折子,明白这马屁是拍在了马腿上。
赵和章一阵头疼。
他从半年前新官上任,鬼界琐事繁杂,至今业务还没熟练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可偏偏此时来了个叫于葛生的疯子,私闯禁地不说还将守卫的巡逻阴差们鬼命打没半条,本来就人手短缺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头一次他没计较,第二次他也忍了,都言事不过三,这次简直忍无可忍。
“玩忽职守!你们三界司院弟子不是以结界技法精妙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