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太子快步走回帐中,余怒未消,一挥袖将桌上茶具尽数扫下。瓷盏跌落,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破裂声,满地皆是四分五裂的白瓷碎片。
他骤然发作,帐内伺候的人吓得跪了一地。
“殿下息怒!”谋士伏叩在地,试探着劝抚询问,“是谁冒犯了殿下,竟使殿下发了这样大的火气?”
南诏太子疾言遽色,咬牙切齿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不识抬举的端惠!孤在南诏时,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她这样古板无趣的女子,若不是为了和亲,孤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请您暂时忍耐,待您稳稳当当地登上南诏皇位,要如何处置端惠,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
太子闻言细思,想到唾手可得的皇位,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也罢,孤就勉强再敷衍她一些时日。”
为期半月的春猎接近尾声,诸位重臣贵胄狩到的猎物均一一记录在册,已排好了名次,由大盛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曹全宣读前三名的战果。
首名是谢元清,他听曹全念到“杀狼二十七只”时,微微皱起了眉,瞥了端惠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二、第三分别是南诏太子与端惠公主。
皇帝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抚须大笑,招了招手让三人上前领赏。
谢元清却蓦地跪下,抱拳拱手禀道:“陛下,依臣看来,第一名应当属于端惠公主。那二十七只狼,有九只是公主殿下所杀,臣不敢冒领功劳。”
端惠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身为女子,她早已习惯了隐于幕后。
她自小习武,武功不输男儿;又熟读兵法,智谋过人。她想要领兵打仗,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父皇听后却说:“一个女孩家捣什么乱。”她在京中摆过擂台,击败了前来挑战的所有男子;又曾写信寄去边关,分析敌军实力,因地制宜出谋划策。将领采纳了她的策略大败敌方,庆功领赏时却从来无人提起她。
父皇被她的坚持扰得不胜其烦,终于松了口让她管辖京城巡防。只是一个小小的巡防营,没有什么立功打仗的机会,京中若出了祸事,第一个便要问责到她头上。可她仍旧开心得不得了,这是她竭尽全力才换来的结果。
那日围场相遇,谢元清是初次见到她,她却早已认识谢元清了。谢老将军的独子,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少年将军。她拼尽所有力气尚且得不到的东西,他生来便已经拥有了。每每听闻他的事迹,她时常羡慕到近乎发狂。
她恨自己的女儿身,导致她的能力总是被忽视,功绩永远被遗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做过什么,站出来将她的功劳明晃晃地昭示。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记得她的人是谢元清——那个得天独厚的小将军,那个最让她艳羡不已的人。
“谢卿还是同从前一样处事公正。”皇帝赞许道,“那便照谢卿所言,重新排名。”
最终的结果变成了端惠第一,谢元清第二,南诏太子第三。
南诏太子的脸色并不好看,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黑着脸收下了第三名的奖赏。谢元清是大盛强将,排名比他高也就罢了;端惠不过区区一个后宫女子,竟然也敢压他一头。
皇帝也御驾亲猎了不少的野兽,命人分赐与朝中重臣及后宫女眷,以示天恩。众人纷纷效仿,都以猎物相赠。
顾景曈虽并未下场狩猎,却得了十几张品质绝佳的银狐皮,以及鹿角、狼牙、兔毛等物,数不胜数。他向仲明道:“阿阑身形瘦弱,冬日里必定畏寒。你挑些最好的银狐皮,给她做件披风。兽皮味大,记得嘱咐人好生通风晾晒,再以香料熏制,千万莫要残留丝毫腥臭。”
仲明应诺,笑着打趣道:“怪不得都说大人未雨绸缪,眼瞅着夏日将至,大人竟已操心起了姑娘冬日里的衣裳。”
顾景曈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若真是未雨绸缪,便该将你这张聒噪的嘴留在猎场,以免你再口无遮拦。”
仲明连忙噤了声。
顾景曈望着那洁白无瑕的银狐皮,眸底漾开点点温暖的笑意。他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下意识地便想送给她,好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
顾景曈甫一回府,得了消息的姜阑便急忙跑来迎他。她的衣袂在身后灵动翩跹,像是一只振翅的小雀。一别半月,他心头时常涌出千言万语欲要同她一一叙说,可如今真见到她,那些话都仿佛是见日即融的轻雪,顷刻间消弭无痕,只余一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她笑着答了句“一切都好”。他却觉得半月未见,她比离别前又清减了些许。她惯会逞强,这样哄他放心的话,他是不敢尽信的。
她的身后是顾府的后院,他已尽力将后院建得大了,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可见惯了京外广阔的天地,这一方宅院,未免显得太过逼仄狭小,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