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太子有意求娶大盛嫡公主端惠,而圣上为两国久安计,也欲促成这桩亲事。不日,圣上便降旨,令端惠携太子共游大兴城,领略京中风物。端惠与世家贵女不同,对此等闲趣也只是一知半解,奈何圣旨已下,她便是再不耐,也只得临时使人去寻访了大兴各处盛景雅处,默记于心,好引了南诏太子去一一游览。
朱雀大街乃大兴中轴主路,两侧各色商铺鳞次栉比,其中顶热闹繁华之处矗立着一座茶楼,名曰摘月。楼中语笑喧哗,却仍难掩其间脱俗雅致,此时不过暮春,楼中高处已挂起了夏日用的风帘,和煦春风偶然掠过,带动竹帘微动,露出帘后影影绰绰的文人骚客与才子佳人,自成一派风雅。楼高五层,若夜间坐于最高处观景,便觉漫天星辉流转,似流萤忽明忽暗闪烁环绕身侧。夜幕低垂,飞檐接天,推开窗似可伸手摘月,因此得名。
端惠昨日带太子去了梨园看戏,今日便领他到摘月楼吃茶听书。端惠于二楼包了个雅间,命人呈上楼中的特色茶点。糕点上桌,端惠便笑着介绍:“太子抵京多日,却还未曾带太子领略过京中风味,实在是端惠失礼。这摘月楼的茶点乃我京中一绝,虽不比宫中御膳,但也别有一番滋味,还请殿下品鉴。”
南诏太子一看,只见桂花糕竟真被雕成了桂花形状,点点嫩黄花蕊根根分明,置于叶状的碧玉盘中,倒真像是绿叶上缀着的一串桂花;桃花酥外皮金黄酥软,盛在牡丹雕花红玉盘中,红金相映,煞是好看;枣糕切成方块码在水波纹白玉盘中,细碎的红枣嵌于其上,拼成连绵不绝的万福纹。他心下不屑,大盛果然尽于此等文人风雅之事上花费些细致心思,各类糕点玲珑精巧不说,便是摆盘也规矩繁多,自与南诏不同。
楼下说书人醒木一拍,滔滔不绝:
“今日不说王侯将相,不说诸国纷争,且听我来说一则琅琊的民间传说。话说五国争雄时期,齐国天花肆虐,白骨累累。是夜月掩金星,有一神女降世,不忍见黎民受苦,割血救生,普渡世人。饮过神血之人,均大病得愈,此后身强体健,诸邪不侵……”
“世人惯会将神佛宣扬得仁爱慈善,又是神女放血救生,又是佛祖割肉饲鹰。”太子转了转手中瓷盏,垂眸凝视着杯中的青绿茶叶起起伏伏,“其实神佛受香火供奉,才会护佑世人平安;而言语间稍有得罪冒犯,神佛降罪于世的也不在少数。更有人因经年久旱砸了龙王庙,灾祸横行砸了土地庙。神不爱人,人不敬神,本质上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端惠强压下心中不耐,蹙眉道:“殿下此言既太过绝对,又混淆了因果。人有德不配位,神仙亦是如此。女娲补天,观音救世,先有这些神佛舍身为人,才得了万民景仰供奉。”
二人各执己见,忽听得楼内一阵喧哗,小厮匆匆来报:“不好了,茶楼走了水,二位殿下快快离开,以免伤及贵体。”
南诏太子急忙起身,率先夺门而出,正欲下楼,却见大火已顺着楼梯蔓延而上,鼻端满是烧焦木材的呛人气味,燎得他一阵胸闷,不得已又返回屋内。却见端惠已然推开窗,凝眉让道:“事态紧急,太子殿下先走,委屈您跳窗脱身。”此处仅是二楼,太子又有功夫傍身,提气从窗户跃出,稳稳落在地面。
南诏与大盛的邦交本就危如累卵,这位太子若是在大盛境内出了什么事,只怕两国立时就得翻脸。端惠见他安然脱险,心下略松,一左一右各拎了个小厮,也从窗间跳下。
她一把扯下腰间令牌,塞于太子手中:“茶楼中尚有我朝子民身陷险境,恕端惠失礼,留在此处救援。烦请殿下执我的令牌,调巡防营过来救火。”
南诏太子应允,即刻持节而去。
火势蔓延得极快,滚滚黑烟从楼上升起。端惠将内力集于丹田,振声大喊:
“我乃大盛嫡公主端惠,诸位莫要慌乱,听我号令,我定会护尔等周全!二层楼梯已被烧毁,千万莫要下楼,退至窗边暂避!如有剩余茶水,用其淋湿手帕,掩住口鼻,以免吸入烟尘!”
火是从厨房烧起来的,起火点正上方的包间已经快被大火吞没,两名男子趴在窗边,吓得涕泗横流:“公主救命!”
端惠提气纵身跃上屋檐,从窗户将两人接出,带着他们落回地面。两人死里逃生,腿软不已,一下子瘫坐在地,大口吸气,对望一眼,双方眼中均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率先救援火势最大之处,又抢下几人后,巡防营终于赶到了。数只水龙一一立起,嘶鸣间一股股水柱落入火中,火势随之瞬间得到遏制。十几座云梯也早已架好,将士们稳住梯子,接百姓们撤离。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商户从云梯下来,直直扑到端惠身前,叩头哭喊道:“殿下,小人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还在里面……”
又听得有人喊得嗓子都哑了:“公主,草民的老父也没出来……”
“还有小人的弟弟……”
火势起来的时候,慌不择路的人群将他们冲散了。现下他们脱了困,却没找到与自己同行的亲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