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回去,待雪停,拿上锄头,去把地上的雪压紧实,惊蛰后,雪化成水,都会存在土里。雪密得不透气,虫也就死了,来年病虫害也会少很多!可记住了!”程阿伯拍拍手,搜肠刮肚把这些年的种田经都教给了她。
“我这就去……”心与跃跃欲试。
“诶,老夫还没说完!你这丫头,性子怎么这般急!”程阿伯再度将她叫住。
“春天耕田,要浅耕,不要耕得太深。咱们这儿都是黑垆土,刚硬,解冻后立刻就要耕,那会再错过,你再休息一年吧!”
心与作揖不够,当即就要给他磕头。
程阿伯给她拦住,哼声道:“罢了罢了,老夫不喜欢当人家师父,麻烦!老夫只是不想吃人嘴短!”
荷花婶从院子里伸出脑袋,搭了一句:“你个老东西,帮人就说帮,非要找借口!”
程阿伯不屑与她揶揄,挑着箩筐走了,心与也便和婶子打了个招呼,也往山上去。一回到家,便将头发扎起,拎着锄头出门,趁热打铁。
指挥官起初没留意,连着两日见她在积雪的荒地上劳作,十分不解。
“做什么呢?你不会在雪里种菜吧?”他打开红外扫描,发现她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心与的活干得差不多,便扭着他解释。
指挥官听过之后,忍不住挑眉:“你从哪儿听来的?”料也不是她自个琢磨出来的,这种经验,需得经年累月的积累。
“南边石坎上那家程阿伯教的,他还教了我许多……”心与趁机与他吐苦水,说起自己如何错过秋耕,又该如何补救。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指挥官追问。
“……也许是口口相传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树丛后传来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嘿!丫头!你站那儿看什么呢?”
心与给吓得魂飞魄散,指挥官更是仓促化光,躲了开去。
上山挖冬笋的程阿伯拨开杂草和枯枝走了过来,幸好那一处生着的几棵树依然□□如翠,还没有在寒风中完全叶落成光杆,他并没有看到和她对话的男人,加上两人非是用话语交流,也没有声音。
但饶是如此,心与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只能低着头,把内心的激荡化作力气,使劲儿干活,生怕给人瞧出端倪。
看她如此勤快,已将几亩地的积雪压完,老头很是满意,捋着胡须笑。心与见他心情不错,便趁机替神明大人问出了那个问题:“阿伯,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是种了几十年的地,悟出来的吗?还是听别人说的?”
“都有吧。”程阿伯呵出一口气,搓着手道,“不过大多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
不干活干站着,心与也觉得有些冻人,便热情地邀请老人上屋里喝口热水。程阿伯没客气,抬腿就走。
趁老头走在前面,指挥官飞到心与肩上,贴着她耳朵,说:“你再帮我问问,古时候是多久?这经验能传承那么久?”
要知道,机械纪元后,海洋星出现大断代,几乎已经丢失史前的记载,历史方向的研究者花了这么多年,也没研究出所以然,他一度怀疑他们最初根本不是海洋星甚至鲸鱼座的原住民。
为了杜绝悲剧重演,保护好知识的传承,海洋星投入大量的资源,由研究所研究量子储存器,再以军事武装力量保护,即便星系毁灭,也不一定能够毁灭这些知识,他是一个文明存在的根本。
但他们毕竟是高等文明,如今这世道可不是。在这个时代,人活着都艰难,任何的战争灾难就可以让所有的记忆倾覆。
心与追上程阿伯的脚步,比划着替神明大人问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程阿伯脚步一顿,抬眼眺望灰蒙蒙的天空,竟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脸上顿时浮出复杂的情绪:“会写字认字的,就把知道的写下来。几百年前,有人写了《齐民要术》,千年之前,有人写了《氾胜之书》。虽然许多历经战乱灾荒流传失佚,但仍有不少得以保全,后来的人就在前人的基础上,把他们补全。”
“……那如果没有书呢?”心与悄悄往屋后瞥。
程阿伯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充满信念和力量:“还有我们。祖祖辈辈,一代一代往前走,这些东西就都刻在骨头里了。”
“自古以来,读书识字的人都是少数。劝农掾吏也不是靠张告示指点农人,也要一脚一步踩进泥田里,切实教大家做,再靠人一传十,十传百。老夫年轻的时候,跟在田曹大人身边打杂,不识字却也学到了不少。”
“爷爷的爷爷,孙子的孙子,只要活着的人不死,就没有消失的一天。”
程阿伯喝过热茶,背着挖来的冬笋,慢悠悠下山去了。
心与低头收拾茶碗,背后传来一声叹息:“……还是会消失的。”
“什么?”
“他说的那些。”指挥官走过来,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