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齐聚,不再向前,便也避过了靠近城墙的陷坑,草原部族号角声呜咽,随王旗所指,且战且退。
而高墙之上,也随之响起鸣锣之声。
鼓声停滞,铜锣声响,一时间自城墙而下,传入整个战场之中。
顾少随一身披挂,身后披风猎猎,朝着被亲兵护卫在中间的固伦格怒目而视,恨得几乎咬断牙齿,然而金鸣声起,传的便是收兵之令,当下里,他就是再恨,也不能枉顾军令,公然追击。
固伦格隔着重重人马,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数丈之远,是以不仅是固伦格先前那一声嘲讽被顾少随听了个一清二楚,就连顾少随受激之下吼的那一声贼子,他也听了个真切。
王旗后撤,固伦格被亲兵护卫其中,正调转马头的他凝目看去,自然也将顾少随看了个真切,对顾少随的那句咆哮不以为意,甚至于骑坐马上,歪头对着顾少随呲牙一笑,并指如刀,狠狠在脖颈前一拉——
见那毛头少年黑着一张脸眦眼怒瞪,拍马便要追出,而后却被先前带兵冲锋的将领拦下,一把捏住脖子给从马上提溜了下来。
那副将年近四十,身材魁梧,一身甲胄,手提沉铁缨枪,正是先前大开城门带兵出击迎战的副将陈铮,他黑着一张脸拎着顾少随的后衣领,扔给一旁的偏将:“看好了这小崽子,把他那一队人也都收拢过来,莫叫他们乱了阵型,当真缀着草原人追了上去。”
偏将朗笑一声,将顾少随安置在自己马后,给了身旁副手一个眼神,由那副手顶上,自己却是带着顾少随从最前线退了下来,还顺手牵走了顾少随的马,而后将顾少随的人一道分派着插入自己原先的队伍里做了替补。
“刘让……放开我!”顾少随被人抓着胳膊扣在马后,这马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刘让将顾少随手下的人打散了分派出去,这才笑道:“这么大气性做什么?只要能影响对方士气,说什么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这脑子一懵,莫说追不追的上,就算追上了,你又能奈他们怎么样?”
“那可是轻骑,”刘让松开了压制住他的手,“也是你下来的不是时候,但凡你能再早些时候出来,说不得还能让你捡那么一两个人头。”
“……小爷我是缺那两个人头么?”顾少随也很快将心态调整过来,翻身下马,转而回到自己马上,跟着一道开始收拾战局。
草原人来去如风,哪怕在这里折损了不少马匹,但两人一乘也算得上是绰绰有余。
而就在顾少随与陈铮、刘让推让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拒马关之下,便只剩下了一片残尸沟壑——从来只听闻有步卒埋伏骑兵,又或是骑兵追击步卒的先例,却从未有过步卒追击骑兵的道理,哪怕是追,这两条腿的又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
是以顾少随骑坐在马上,只能目送草原王旗离去,便是再如何愤然却也毫无办法。
“汗王,”呼尔泰护卫在固伦格身旁,“今日败走,各个部族首领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交代?”固伦格低笑一声,“要什么交代?”
“萤草节盟会上,来的可不止是这么些部族首领,然而如今,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是第一批聚拢而来的部族?”固伦格的声音不疾不徐,挺直地脊背随着马儿前行的韵律而轻微摇曳着,“仔细想想。”
呼尔泰回首,看向身后那些被留在拒马关前的草原勇士的尸首,心下蓦然一惊:“汗王是说……”
“他们距离草原王庭太近,是其一。”
“夏日草水丰茂,正是牛羊□□,长肉养膘的季节,可以说,牧民们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时候,”固伦格神色淡漠,却愈发显得心思深沉,“但这个时候,我说要来攻打大乾,他们也是最先响应的部族,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有足够的粮食,足够的底气,足够的人手,来开启战争的同时,兼顾部族发展。
更重要的是,他们部族首领,有一颗向外扩张的野心。
“草原王庭北迁,不是不行,但北迁之后,我们阿克苏部能拿在手里的东西,又有多少?”固伦格道,“草原王庭,明面上称我为一声汗王,可实际握在我这个汗王手里的,有能有多少实权?”
“草原王庭——草原共主,多好听的名头,”固伦格轻嗤一声,“可实际上呢,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首领,都有自己的那颜大人,他们,可不像是我阿克苏一部的那颜大人那么好说话。”
“他们围在王庭周围,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往王庭后宫里安插女人,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生下来一个自己部族的王储么?”
“如今是我固伦格做主王庭,是我阿克苏部为众部之首,那你猜猜,下一个成为王庭之主的,又将是来自哪个部落诞下的王储?又将是哪个部族,替代我阿克苏部成为众部之首?”
“对外的战争,未必只有侵略一个目的。”
“更有可能,锋刃所指之处,非是外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