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堂中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草原部族犯边,云州交战,更兼之疫病,钦州虽有药材方子,也往云州运送过去了一批药材,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而以家底来算,钦州举州之财,未必能有云州一县府衙门积年累积之多,想要支援云州,不是件易事,先前那煅烧灰岩输送云州已是出人意料,如今再想,却着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要粮没粮,要钱没钱。
朝廷拨下来的那点赈款,用到如今已是十去□□,早春时采买粮种、桑蚕种、麻布等一众解决吃用上的东西,还有初夏运来的鸡鸭猪仔……久经动乱之后,百姓手里能有什么钱,无非是聚在一处勉强糊口,往来交易大多是以物易物,是以这些东西,多是用当初赈灾剩下的赈银垫付。
时至如今,亦是山穷水尽,虽有夏税入库,粮种还仓,但总体而言,不过是日子刚刚展露了个头角,这一无所有的州衙里多了一笔薄到不能再薄的家底。
支援云州,以这点微末之粮,根本做不到。
但若是不支援云州……云钦相连,唇齿相依,皮若不存,毛将焉附?
“我倒是想,虽然我们手里没钱,但不意味着钦州仅剩的那些个大族们手中无钱。”卫澄若有所思,“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搭手相帮了。”
他乃忠义侯世子,按例,忠义侯府可有八百府兵,如今忠义侯下落不明,这八百府兵皆握在他手中,早年间他亦是靠着这八百府兵招收百姓,聚拢周边大族,这才得以在动乱中保存自身,哪怕如今依附于苏慕容,这些人与他也是早已结成利益同盟。
但,虽是同盟,却到底不是以他卫澄唯首是瞻。当初存亡之际,那些大族有人出人,有粮出粮,凝聚一心只为能使卫澄于动乱之中活下命来……如今嘛,各有考量之下,想让他们再次割肉,怕是难。
苏慕容摇头:“州城初建,是时为保百姓安居,以免大户欺凌、吞并农户,将他们硬生生阻在外城已是将他们得罪了个彻底,如今虽有缓和,却不意味着我能放任他们继续这般发展下去。”
见卫澄挑眉不解,苏慕容解释道:“我钦州缺人,尤其是缺那些个识字、能处理公文的读书人,然而贫民百姓之中,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怕是要举族之力来进行供养……所以如今钦州各县,虽有中正之人暂代县令之职,可下面的各处吏员,多取自各地世家大族中子侄一辈。”
“这些人混在一处,资质良莠不齐,鱼目有之,珍珠亦有之,有些滥竽充数,有些却是……珠身有瑕,少有明珠,”苏慕容叹道,“长此以往,盘根错节之下,又哪里有我等说话的余地?”
“《汉书·食货志》有云:令禁铸钱,则钱必重;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官府下令禁止民间铸钱,那么铜钱的重量一致且足称,价值便会很高;
但价值很高的东西,则意味着其中利润十足丰厚,于是盗铸铜钱者以铅等物掺入铜钱,一枚足重铜钱便可融出数枚铜钱,拿到市场上去,则又可换得数枚铜钱的价值。
久而久之,钱将不钱,滥竽充数者不胜枚举,此时再下令去禁止民间私铸铜钱,哪怕以弃市(死后以尸体示众)之罪相罚,却也已然无法禁止了。
官场之道亦是如此,如能令行禁止,无有公为私用,谋取私利,那么官位之于民间,便是颇受敬重,使百姓颇为爱戴的存在。
然而钱重则其利深,官亦如此,利深则使人趋之若鹜,趋之而后一如盗币,钱将不钱,官……也非官。
长此以往,一地官场、一地吏治,必然一塌糊涂,哪怕清流,在这等污浊之地,为保自身,也少不得要同流合污。倘若再有什么官商勾结、垄断一地市场之所为,这其中利益输送之下,所能驱使之人,怕就并非是地方官场一地之事,说不得,连朝中大臣,都有可能被这么拖拉下水。
大族之后,优胜略汰,扶持寒门,乃是中庸之道,然则当下里却是无人可取,无人可用。
此,一为钦州文教不兴之罪,二为钦州动乱之罪,三……何尝又不是朝廷不闻不问之罪?
“一味依靠这些大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唯有我钦州州府自己立住了,不受这些人牵制,方能将一地治下,真正能握在咱们自己手中,”苏慕容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钦州无银无粮,是以,我欲效仿康宁年间,重开边市。”
在座诸人悚然而惊。
卫澄面有惊色:“四小姐,如今正值两军交战,我等重开边市……与资敌叛国又有何异?”
“我钦州如今虽能勉强自给自足,但也不过是夏粮初收,有些东西还要依靠商队为我一地百姓带来生机,譬如说粮种、布匹、酱油、酱菜之类百姓民生之物,百姓手中无银,大多做工与官府相抵,由官府出面进行采买。”
苏慕容叹了口气:“草原部族南侵的消息一旦传开,再加上疫病,还有哪些商队敢于此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