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拒马关城墙上火炬通明。
“这是自游骑南下至今,第几次夜袭佯攻了?”一身甲胄的副将守在顾振安身侧,盯着城墙下呼啸叫嚣的草原游骑不住皱眉,“以拒马关内屯兵之数,哪怕昼夜轮值,也不过是多调几队人马的功夫,但一直这么真真假假无休止的骚扰下去……”
这段时日以来,拒马关外游骑数量越聚越多,白日里尚且还好,但一到夜里,便多有疲扰。
最险的是一次雨夜,草原部族舍弃了马匹,趁着夜色摸到城墙之下,意图借着匕首插入墙砖缝隙进行攀爬,快要爬到顶的时候,被巡回兵卒听见动静,这才不曾让这些草原人攀上城墙,此事如今想起,一众将领至今还心有余悸。
除此之外,白日里也不得安生,大规模冲关不见,但试探性的骚扰却是越来越频繁。
“古有烽火戏诸侯,如今有游骑戏人心,”顾振安叹了口气,目光定在远处招摇着的王旗之上,“固伦格此举,疲的不是体力,而是人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猜不透他们到底哪一次是佯攻,哪一次是动了真格。”
“要么,我等放松警惕,成了周幽王,要么……弦绷易断,”固伦格看得分明,却也没什么办法,“此番下来,耗的不是将士们的性命,是将领们的心力。”
“这打得也忒憋屈了,”副将陈铮揉了揉鼻子,眼底透着些红丝,“一夜来袭十数次,那箭矢飕飕的往城墙上插,一个不注意就要攀着箭矢往上爬……值一轮儿下来,老子补觉睡一半爬起来就摸刀,梦里都是草原部族攀墙的场面。”
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咧嘴一笑:“这就得拼心性,谁能稳得住,谁就赢了。”
陈铮鼻孔翁张着喷出一口气来:“……这说的,谁能跟和尚道士比心性啊。”
“赢不赢的,得看固伦格什么时候退兵。他一日不退,一日还将那疫病握在手里,那他就立于不败之地,越往下耗,为难的便是咱们自个儿。”顾振安也是一叹,看着城墙上值守的兵将那细竹筒绑在箭上,旋即点燃引线拉弓射出,于城下一炸一个坑,再次惊了游骑的马,扰乱了前来夜袭的游骑阵容。
边云道人也探头,看着城下游骑散乱成一片,而后驾驭着惊马朝着王旗所在的大营冲去:“可惜了,火药这东西,还是得放在地下点火威力才算大,当初连寇阳山都能被我给……咳,如今这么用,却除了惊马之外,没多大的杀伤效果,只剩威慑之用了。”
“有用便好,草原游骑最大的依仗便是马,”顾振安道,“惊了马,他们哪怕能重新将马给安抚下来,却也要时间,战场上,一点点先机,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可惜了,今夜没月亮,否则这些骑在马上的游骑兵,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留下命来。”
居高临下有居高临下的好处,但也不是就没有弊端,譬如说今夜无月,想要看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只有依靠着那点燃了引信的火药筒,借着炸开时那一瞬间的光亮对前来夜袭的形势进行判断……而城墙上却点着明亮的火炬,于这夜色里便犹如指路明灯那般显眼。
“斥候那厢可有疫病的消息传来?”顾振安问道。
陈铮摇了摇头:“不曾,草原部族的营地守得极为严密,且除了王帐之外,还有各部族首领那颜所居的帐子,层层叠叠护卫四周……斥候哪怕混入了奴隶营,也未曾发现固伦格的安排。”
“不应该啊,”顾振安苦思半晌,依旧想不出个缘由,“当初两军交战,自战场上退下来的那批伤兵,身上皆沾有疫病与金汁之毒……如此大规模的使用,不可能没有传染上疫病。”
“——传尸之症,又是肺疾,这等凶险的疫病比之天花还要难以防范,刀剑上既然沾有疫物,他们势必要与沾了疫疠的东西相接触,可为何时至如今,都未曾见他们有大规模疫病传播开来?”
陈铮摇了摇头,旋即道:“不过斥候递出来消息,说是在奴隶营中发现了个女人,五花大绑,几度逃脱,显然还有武艺在身,看其长相明显是我乾人,其容貌肤质秀丽细腻,不像是在草原上养出来的女儿家……”
顾振安沉声应了一声:“此人可是能用?”
“还得再试探试探……”
“你别试探了,”冬实翻了个白眼,“我知顾大将军手里有一支专门培养出来的细作……哦,你们叫斥候。你看看我这长相,听听我这口音,瞧瞧我身上里衣穿的料子,也该知晓草原养不出我这样的人来。”
“三天了啊,”冬实叹了口气,“兄弟,你试探了我三天了,我都能把你身份给猜出来了,怎么我实话实说还没人信了呢?”
那人一副瘦削的身架,含胸低头,一副缩头缩脑的孬种模样……但实话实说,冬实被关在这奴隶营这么久,多多少少都已经把这奴隶营给摸透了。
在草原上,这些身处最底部的奴隶干的活是最多的,吃的饭是最差的,住的房子……得,那就是一块儿羊皮,能裹着就算完事儿了,就她这虽不说细皮嫩肉却也好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