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整个营地中一片寂静,静到屏住呼吸的冬实能听到不远处篝火燃烧不时响起的噼啪声,静到她能清晰捕捉到那人手持匕首一步步谨慎靠近时靴子踩在地面上使得沙土轻微移位的摩擦声,静到那本该毫无存在感的心脏隐匿在胸腔之后沉闷而又笨重得如同闷在体内的雷霆一般,激烈得彰显着存在感。
近了,更近了。
冬实默默估算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在那人踏入她攻击范围的一瞬间,腰间发力,双腿弹地而起,朝着那人扑了过去。
前后不过眨眼间,冬实双腿已然盘上那人腰腹,犹如蟒蛇出袭般用手臂勒住脖颈,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借力用了巧劲儿只听咯嘣一声却是已然硬生生扭断了这人颈骨——而待这时,已然失去声息的人却还尚未完全落地,被她借着歪到的身躯柔柔转了一圈,卸去力道,一只脚轻盈落在地上撑住身体,这才恍若托着情郎那般温柔缱绻地将人缓缓躺倒在地。
从头到尾,最大的声音怕就是这人颈骨被折断时的那声闷响,与最后绣花鞋落地时轻微地那么一声柔软碰撞——还不如风吹过旌旗时铺展开来的动静来的更大。
冬实无声摸了摸后背,她非金石,亦是肉躯,血流成这般、伤口裂成这样也会知晓疼痛,但那又如何呢?当初在寇阳山时,未能识破固伦格身份,已是错失了一次机会,如今再次碰上,又怎知不是上天弥补于她的最好时机?
是,她寻不到刺杀固伦格的机会,王帐巡守之严密,也使得她几次三番暴露,但如若是疫病这种传播于无形中的东西呢?“苍天有眼,”冬实低声喃喃,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笑意,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朝着那被单独隔离出来的毡房而去,“如今这般又何尝不是一报还一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不待冬实距离毡房太近,她已然能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恶臭,使得她的鼻子无法分辨这股味道到底是来自什么东西,只觉得一股异常霸道的臭味充斥了她的口鼻,甚至挤占了胸腔:“——呕!”
自衣摆割下一截布料,临时掩在面上,乃至于脚下也加快速度,朝着那道毡门帘子冲去。
毡房内是有人的,先前的那两桶血污之物便是被此人提了进来,而随着冬实掀开帘子,内里更具冲击力的味道哪怕是隔着一层布料阻挡却也源源不断地朝着冬实鼻腔里充斥进来,而更让她瞳孔骤然缩放的是那一桶朝着门口当头泼下的污物。
室内昏暗,不曾点燃灯烛,但借着门帘晃动间隐约光线映出的人影的与迎面而来的腥臭味,足以使冬实警惕。
闪身避过那桶污物,笨重的木桶已然收不住势,伴随着内容物泼洒出的声音之外,便是沉闷砸在地上的声音。
好在这里身处毡房内部,又与外面巡守的人隔出老远一片距离,这才未曾引起他人注意。
近身距离下,二人距离相差不远,夏日里的人体被闷在这密不透风的羊毡房里更是透着股异于常人的高热,很快便被冬实抓住了胳臂凭借着昔日训练出的本能将人反压在地。
那人身上的温度很高,呼吸哪怕是裹挟在头巾里也显得极为粗重,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一张嘴从头巾下传来的声音却是带着嘶哑的啊啊声。
冬实用膝盖将人压着,摩挲着取下这人的头巾,沿着头部轮廓找对位置,捏着下颌便从此人口中探了进去——什么都没有,是个被人割去舌头的奴隶。
那被她一直收在紧致袖口处贴着皮肉存放的刀刃于黑暗中无声划过,连一丝反光都不曾映出,便已然收取了一条性命。
冬实将人缓缓放倒,嗅着鼻尖剧烈的腥臭气与混杂其中的新鲜血腥气,侧耳倾听,半晌,这才确认了这处毡房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将门帘撩开一条缝隙,借着远处那模糊而又黯淡的火光,冬实方才能隐约看清这房中大体的摆设与轮廓:
屋内被人垒出一个池子,长约五尺,宽约三尺,高有三尺有余,上面盖有蓬草编制而成的草帘,整体仿若一个放大了的土棺材。覆盖在土棺材上面的草帘被人掀开一半,池边摆着的木桶已然空了一个,剩下的那桶混着尿液的污血被那奴隶险些泼了她一身,如今淌得满地都是。
冬实探手在那奴隶身上摸了摸,寻摸到了个火折子,这才将帘子放好,借着那些微火光凑近了那型如棺材的土池,只见内里已然生了绿色霉团,成粘液状分布在池水表面,内里拉有白丝以及黑色霉点。
自那奴隶身上撕下一块布来,试着在这池子里搅了搅,一时便有更加难忍的恶臭传出。
除了尸臭之外,明显还混了些其他什么东西,而那先前被冬实放进去的布再次被拉出时,明显能看出里面池水的粘稠。
将火折子靠近那被沾湿的布条,一时间,火焰骤然而起,而后将那块布吞噬而尽。
而借着这一瞬被放大了的火光,冬实也看清了这池子里漂浮着的其他东西是什么:尚未化尽了的人尸、飘浮在上头的羊头骨、皮毛将要被腐烂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