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是这么说的?”
褚泽依旧那么一副文人的打扮,如今却是身处一片竹林小筑当中,窗外几拢菜畦,院外一条溪流,而后便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林,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味,连带着褚泽身上,也无形添了不少隐士闲人的雅致。
与他答话的人衣着质朴,俨然一副仆从小厮的打扮,此时听了褚泽的话,便垂首应是,姿态着实恭敬。
老者有一瞬的哑然,而后失笑,抬手取了香料放入碾子里细细碾磨,眉宇间渐渐透露出些许舒然来。
待他取了细小的刷子,轻轻将碾子中研磨好的香料粉末取出,又与先前处理过的香沫混在一处,又取用一旁用蜡烛温着的水调制成膏,最后将其装入制香盒中,这才悠悠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幼时的稚童如今也长成了这般模样,可惜呀,这一生的反骨却没改变多少。”
褚泽轻轻转动着手里筒状的制香盒,缓缓将内里的香膏从头部细小的圆孔中挤出,直直一道铺设在漆木案上,却是一条尚显湿漉、尚未成型的线香。
“年轻人,终归还是年轻,经历的不多,见识的太少,不知这世间疾苦,也不知这局势到底能被人心推算到什么地步……”
一条条线香被褚泽自制香盒中推挤出来,铺陈在漆木案里,而后被老者放置于阴凉处等待缓慢阴干。
他这才从一旁的铜盆中取了水来净手,悠然叹道:“说说看,熙然院里的那位,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形?”
仆从垂首:“太医诊断过了,确实是男胎。”
褚泽嗯了一声,却是将先前已经晾好的香收起,装入一旁的檀木盒中,只余下一根被他借着先前的蜡烛细细点燃了,而后插入一旁的铜制重瓣莲花香插里,任由那香烟袅袅而起,连带着香气一道于室内渐渐氤氲开来。
“这世家宗族里有向来讲究个嫡庶之分……总该是要先有了嫡长子,奠定了正妻的名分,才好继续开枝散叶,”淅沥沥的清茶撞在杯底碎成一片清澈茶香,老者不紧不慢的声音于室内响起,“得凤女者得天下,借此,老朽也能拖上一拖他大乾皇室的子孙血脉。”
“子嗣不丰,社稷自然也就坐不稳……如今看来,却是昭武帝早已留了后手。”
昭仁太后当日请的那一道先帝密旨,彻底绝了卫信这一辈兄弟们登基为帝的可能——除非如同赵王那般,跟着一道反了卫信,自立称帝。
然则先帝密旨一出,便彻底将赵王一脉打成了忤逆,便是早先有接触的几位王爷,如今也在这么一道密旨之后,再度按耐下来……君不见密旨一出,皇帝一醒,放出宫去住在诸王府那些个老太妃们三番几次的往雍华、雍和两宫递牌子,皆是为着自个儿儿子的婚事。
“熙然院的那个,暂且看她能不能生得出来吧,”褚泽轻声笑了笑,带着几分和蔼笑意,“如今宫里已经折了个柳观玉,连带着咱们安插在宫里的人手,也被拔了个七七八八,新上任的太监总管赵呈祥也是一个下手狠的,巴结着喻氏……倒是把熙然院和无极宫把持的密不透风。”
“如今再想要不着痕迹的往宫里送人,也不是做不到,但等他们再一步步的爬到高位……老头子倒是愿意等,可以我如今这般年纪,又哪里有那么长的寿命去等到那一日?向天借寿么?”
“……那大人的意思是?”
“宫里的棋子,废了也就废了,物尽其用之后,倒也不算老朽白白耗费心力培养了他们一场,”咯嗒一声,茶盏落在显得简朴的桌面上,“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话说的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赵王这么个忤逆的名头,咱们帮他脱下来,那他也得好生为咱们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殿下那头……总得要以生死来逼上一逼,只要黄袍加身,谁会去在意他到底怎么想?”
褚泽将茶盏中剩下的茶水泼在一旁的茶盂中,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有道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到那时,又是个什么光景,可由不得他想与不想了……”
三天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只觉着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个流言蜚语便似是雨后的蘑菇一般,出现的到处都是,哪怕是朝廷下令去查,也查不清这各种说法背后的源头。
苏慕容将云州送来的请战折子合上,取了裁好大小的纸张,提笔画了个圆,这才浅浅刷了薄胶将其附着于奏折之后,将其归置于一旁。
这些个批符向来是有讲究的,言之有物、符合实情、确实能解决问题的,便不需苏慕容再多做补充什么,只做个“好”的记号,便算是看过了。
若是在苏慕容看来有所疏漏的,便要在后头的贴黄上加以补充。
剩下有失偏颇又或是废话连篇的,或划去、或批驳,甚至有被苏慕容贴了一个“叉”的。
——折子有两类,一类长安朝官所上,一类是地方官员所上,为避免折子被截留,每日收发的太监都要如数转交,是以哪怕这些个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