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堂乜了她几眼,眼带疑惑。
“少东家气量还挺大。看来你对四弟的情意已然不复当初。”
卫青梅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想起当初为了搪塞他,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隔了好几个月,她怎么把这一出忘了。
卫青梅顶着江玉堂的质疑目光,头皮发麻。
解释道:“我虽爱慕表哥,但见他娶得门当户对的女子,自然为他高兴。爱一人,便希望对方过得好,你说对吧?”
“你甘愿放手?”
“聘礼已下,良辰吉日都定了。我甘愿不甘愿,也没有意义。”卫青梅偏头看向木窗外的婆娑花影,黯然神伤。
江玉堂惋惜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少东家还是多珍重自个,想开些。”
卫青梅见他如此好骗,附和道:“是啊,表哥娶了表嫂,佳偶天成,我会衷心祝福他们。至于我这一点情意,想必随着时间长了,就慢慢消散没了。”
江玉堂摩挲着手指,给她来了个急转弯。
“可是我怎么听说,姜姨娘有心求亲,少东家拒了?”
眼底带笑,一副我就看你怎么编的样子。
卫青梅:“……!”
她抓着衣摆,内心腹诽道他打听得还真清楚,姨母怎么什么都跟人说啊。
卫青梅垂着头,半真半假闷声道:“姨母属意我做表哥的侧室,我一来不愿意给人做妾,尤其是心爱之人。二来无意嫁人。”
不然当初她直接嫁给唐元基就好了,何苦天南地北跑生意,绣鞋都不知道走破多少双。
“宁为穷□□,不做富人妾。可是这些都比不过在家中做女儿家。我比世上的很多女子都幸运,我有得选。况且,柳小姐待我和善,我不愿意抢她的夫君。”卫青梅有自己的骄傲。
当年哥哥行商时被山匪伏击,虽然保住一条命,但货物被抢,自己摔下马,摔断两条腿。爹爹对他失望,有意将大部分家产给其他庶弟继承。
当时的大嫂并非邓氏,大嫂在大哥出事后立刻改嫁,娘亲几乎哭瞎双眼。
卫青梅病急乱投医,决心嫁入豪门氏族做当家主母,认为这样就能让爹爹投鼠忌器,娘亲跟大哥才有活路。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不仅没能顺利结亲,反而落人口实。娘亲也因此被爹爹厌弃,管家权被祖母拿走。
家里的下人见风使舵,换季的布料首饰竟先送去邵姨娘那里挑选,后送来给娘亲。
幼时,爹娘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一旦对方没了用处,说丢就丢。什么情意,都是虚的。
“哪怕四弟对你有意,你也不愿意吗?”
“俗话说,有情饮水饱。但是情意买不到米面,换不来银钱,虚无缥缈。他再喜欢我,他能喜欢我一辈子吗?能保我后半生一定安稳吗?求人不如求己,多赚点钱更踏实。”
她苦心经营的珍宝楼日进斗金,谁现在还敢将她娘亲不放在眼里。
她把日子过得很好,如果薛隐看见,他会不会替她高兴?
应该是不会了,他现在肯定很讨厌她。
卫青梅怅然若失。
江玉堂听她平静地说起家里的旧事,曾经令人痛苦的往事,现在听起来只是一段经历。
“世上的人并不都是负心薄幸之徒,也有好的,少东家不要因噎废食。”
比如他。
卫青梅点点头。
是啊,比如薛隐。
她小时候孱弱多病,说话还结巴,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姐妹嫌她说话不利索。
她想让大家喜欢她,所以总是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帮弟妹写大字写功课。可是收效甚微。他们拿了好处却不肯陪她玩。
只有薛隐,只有他。
卫青梅现在还记得,他趴在桌案上,笑着仰起头问。
“三小姐,听说夫子夸了你的功课,你可真厉害。我不识字。你教教我好不好?”
骗人,她看过他在学堂外听课,看过他翻她的书。
小小的卫青梅像只怯怯的幼鸟,知道但不敢拒绝。因为她见过他义父,一个看家护院,面带刀疤,看起来太吓人了。
“好、好。”
两个人都装得很辛苦。
薛隐装不识字,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斜斜。卫青梅每天下学堂后教他,明知道他会还得耐心教无数遍。
薛隐闲得无聊,就老逗弄她。
“三小姐这个典故都知道,佩服。”
“三小姐是不是无所不能呀?”
“三小姐的衣裳真好看,比昨日的更好看一点点。”
义父没有儿女,巷子里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是粗生粗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三小姐这么乖的小白兔。明明是金枝玉叶,说话却细声细气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