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应神色冰冷,“你们爱做什么,与我何干?”说罢,牵着孙悟空,扭头就走。
剩下秦钟和智能儿二人,呆愣在原地,互窥一眼,细品话中含义。
出了先前进来的月洞门,敖应黑了脸看孙悟空。孙悟空仰头眼睛乱飘,“叫你别来,你非要来。”
敖应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池塘旁,树中映池,池中见云,池塘拐角处有一亭,亭子往下走有一台阶,台阶尽头连着一片花圃,花圃中站着两人,背对着敖应。
一人穿着粉色衣裳,一人穿着红色衣裳。红衣那个打扮富贵,本是男儿,姿态却像个女儿,正是贾宝玉。粉衣裳那个身材轻瘦,背影窈窕,伸手抚着朵花,可见冰肌玉骨。乃是林黛玉。
二人对着花谈话,一会儿笑,一会儿羞,一会儿两颗头都凑到了一起,天真烂漫。
林黛玉忽然肩膀轻轻一塌。
“妹妹叹什么气?”贾宝玉问。
“这花是开得好,只是不知道何时会谢。”
“花期还得两月吧。不过,花儿虽然谢了,明年还会开啊。”
“明年再开,也不是原来那朵了。”
“妹妹这话倒是令我糊涂呢。花也没挪窝,怎么还不是原来那朵了?”
“花没变,只是我等看花人之见。可对花来说,一枝上朵朵不同。世上任何花,都只开一次,只来一期,只相一会,最后一散。正如这史记王侯将相,豪情轶事,热热闹闹都是今日之观花人,至于故事中那些人物,早作荒草一堆,黄土一抔,尽谢了。”
林黛玉声音柔缓,“个中心酸,一世风吹雨打,才是花之所见的。”
孙悟空静静俯瞰着林黛玉的背影。
“无聊。”敖应别过脸,“跟花还聊上了。”
敖应扭头又走,来到一处假山前,假山正面刻“料峭石”三字,朱漆的底儿,旁边有一方形石桌,高树茂密可遮阴躲凉,风儿轻轻,有一花瓣从一旁枝头荡悠悠而下,还未待落到石桌之上,敖应伸手接住,浑不在意地碾碎了往外一扔,径自往石凳上坐下,忽又听人在假山背后讲话。
“婶子今儿真是好看,跟神仙似的,不知在哪裁的这料子做的衣裳,若是还有,我也想要来点。”
“你要来做什么,学女人家做派?”
“倒不是为我自己,是给我家里那位。”
“这还差不多。”
“不过……要是多裁了点,剩下的碎布我也一并捡了,做个手绢什么的,见不到婶子,能日日看着此物想到婶子,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蓉大爷说话真是客气,你喜欢什么布,就多裁两段便是,还要去求什么边角料?你喜欢,我就把这身衣裳舍了送你,又能怎么样?”
“……婶子真愿意送我?”语气欣喜万分。
“你来讨衣服,我就送你衣服,你倒别意会别的什么去。”
“婶子说笑了。婶子说是衣服,我自然也以为是衣服。哪儿敢想别的。”语气痴迷得紧。
二人说到此处,就各自别了,直到脚步声渐远,敖应才从假山后面走出,绕到前面,看见一男一女的背影,一个往西出门,一个往东入院。
那女子姿态妖妍,又贵气逼人,贾府之中无出其右,敖应一眼就认出是王熙凤。至于那个男的——
“这人是谁?”敖应问孙悟空。
孙悟空看敖应目光所向,“背影么……看不出来,不过听方才对话,可能是贾蓉。”
“贾蓉又是谁?”
“倒不是府上的,是宁国府的人,他爹叫贾珍,爷爷叫贾敬,与贾政同出一脉。是王熙凤的侄儿。方才你撞见的那个学生秦钟,就是贾蓉之妻,秦可卿的弟弟。”
敖应皱着眉头,思索一番,发现脑子里只记得“侄子”二字,又一挥袖,嘴里埋怨,“取的什么破名,都姓什么贾,谁分得清?”
“……”孙悟空悠悠道,“没文化,真可怕。”
敖应冷哼,“这贾府里的倒是有文化,一天到晚也不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又看向孙悟空,语气讥讽,“还有你,怕成天到晚都趴在别人门口,听些鸡零狗碎吧。”
孙悟空呵呵一笑,“你这龙,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凡人又不修仙不问道,除了鸡零狗碎还能干啥?”
“我倒是奇怪,你这只猴子凡心这么重,怎么还成得了佛?”
孙悟空哼唧一声,“佛普渡众生,不懂众生,如何普渡众生?”
敖应跟孙悟空斗了会嘴,歇息完又起身要走,孙悟空被他折腾得面无颜色,焉巴巴开口:“你还要走,你再乱走,万一又撞到什么不该看的,只怕直接被人赶出去了都说不定。”
“谁要乱走了?”
“你又不认得路,也不让我指路,不是乱走吗?”
“我方才已经记下王熙凤走的那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