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社是姑苏城最出名的戏班子,看戏讲排场、气派,最重要是唱戏的角,生旦净末丑,各有其味,各司其职,舍山社一个不占。
剧本都是沿用的旧戏,不稀奇。戏院不大,不出彩。唱戏的人描眉画目,精神可嘉,无奈人老珠黄,往台上一站,捏着嗓子不男不女,脸上簌簌掉粉,看得底下客人直皱眉头。
然而,这么多不是,也不妨碍其人满为患,客如云来。盖因这戏院养了几十种不同的奇珍异兽,天南地北捉来,驯了听话,跟着上台唱戏。
夜里,常听这戏院传来畜生的惨叫声。
此戏不入流,叫同行都看不起。坊间风评也不佳。但人就是这样,纸上道义伦常,看什么都伤风败俗,晚上过路,听歌舞升平,脂粉香浓,全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青楼。
反正,越骂,它生意越好。
这回,戏院里来了个新人,准确的来说,新畜。
“怎么是个猴子?”周西看着刘老张手里拎个笼子,风尘仆仆回来,连饭也没吃,就拿到大当家面前来献宝。
畜生寿命不长,挨打受累,又去一半生机,为了维持生意,舍山社里养了几位游艺人,行走四方,搜罗奇珍异兽,以新替死。
刘老张是个中老手,戏院里三分之一的畜生都是他捉来的。
街上耍猴戏的不少,猴子,不算什么稀奇的畜生。
大当家接过笼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未曾找出这猴子的两个尾巴、五条手、三只眼睛等畸形怪状,看着刘老张,有些生气。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猴子吗?”
刘老张两个眼睛瞪得老大,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家的,这猴子可不一般呐!”
“哦,哪里不一般?”当家的问。
“刘老张,你出去半年,收了当家的五十两银子,就拿这种货滥竽充数?”周西边化妆边呛声,“你就是编出个花来,它也就是个猴子。”
刘老张神神秘秘说:“它能听懂人话。”
***
孙悟空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处黑屋,屋里有一扇窗,焊了铁栏,透出几道微光,刚够将这屋子照得昏沉。
屋子里关了大大小小二十来只畜生。
孔雀、老虎、狐狸、说不出名字的鸟儿……
孙悟空叹口气。
他娘的,出走半生,归来还是个戏猴!
因敖应给刘老张说孙悟空能听懂人话,孙悟空莫名其妙在这里过上了,一人之下,万兽之上的日子……
刘老张吩咐他看管其余畜生,有时喂食的驯兽师偷懒,孙悟空还得挨个给它们舀吃的,穿衣裳……
恍然间,孙悟空觉得自己回到了在天庭当弼马温的日子……
根据唐僧的理论,会得越多,做得越多。千万不能在领导面前表现得自己太能干。
鞠一把心酸的猴泪。
时如流水,平淡的日子终于到头,孙悟空也到了要上台表演的日子。刘老张给它套上了滑稽的戏服,一遍遍训练它翻跟头,跳火圈,最后还让它骑着老虎跳舞……
孙悟空不仅被燎得满身火疮,还被老虎差点咬断了手。
由于先前的优异表现,刘老张对孙悟空期望过高,见它如此不争气,生气得给它断水断粮,还抽它鞭子。
夜里,孙悟空孤独地蜷在笼子一角,心想,唐僧还真是个人才。
真后悔,当时西天取经,没跟他多学几招职场厚黑学。
他脑子烧得混沌,肚子空得直叫唤,阂上眼皮,血液沸腾在身上各处的伤口,疼得抓心挠肝,一会儿子昏过去一会儿又醒。
“孙悟空,凭什么是你?”
巨大的佛印从玄天之上劈来,六耳猕猴站在诸佛之中,呕出一口鲜血,跪倒在九品莲台下。
“我也是得脱六道,天生神通。凭什么,陪唐僧西天取经的人是你?!凭什么,我就不能成佛?”
漫天金光中,佛祖合掌一叹。
“六耳猕猴,你假扮孙悟空,欺瞒唐僧,阻挠取经大业,你可知悔改?”
“我没错,为什么要改?!”
六耳猕猴被金印压得越来越低,最终支撑不住,匍匐在地,他仰起头,双目赤红。
“佛说众生平等,为什么只给他,不给我?我本事跟他一样,论尊师重道,他差我十万八千里。让我送唐僧取经,我也能成佛!”
“如来,你偏心!”
“天恩有度,妖魔鬼神各取其道,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机缘!我不服!如来,你听到了吗,我不服!”
六耳猕猴化作蜜蜂,飞出金印,一个巨大的金钵从佛祖手中飞出,盖落蜜蜂。孙悟空抄起金箍棒,一棍子将嗡嗡直叫的蜜蜂打死。
天地清净。
……
“孙悟空,我恨你。”蜘蛛精拖着断腿在地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