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行人不少,两人穿梭树木之间。
陆离始终扣着她的手,都冒出了细汗也不松开,就像是狗叼着骨头,怎么也不会放开一样,握紧了便不会再松开。
桃花朵朵坠满枝头,这一路皆是桃林,沿着溪边,还能听到水声潺潺流动。
上月苏玖就想过来,但因着母亲不让,还得绣着婚服,不曾有机会过来。
走到溪边,挣脱开那紧握着的手,蹲下用流水冲着,细汗也被冲掉,清凉却也被日光晒得温暖的水拂过手面,她抬头闭上眼,日光照在脸上,暖烘烘的。
春天真好啊,不用一直抱着手炉,也不会像夏日那样走几步便出汗。
还能穿漂亮的裙子,抹胸,不用再裹得像熊一般严实。
也没有冬日里许许多多令人伤痛的离别。
玩够了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手上湿着,今天忘了拿帕子。
罢了,这样晒一会儿就会干了。
陆离看着,拿出帕子自顾自地给她擦着小手,从每一个指尖都认真擦过。
苏玖看着那帕子莫名熟悉,这不是那日……
去将军府找他,见他练武后脸上都是汗才拿给他擦汗的。
本就是没打算再要,他竟然还留着没扔,还随身带着。
“洗干净的。”陆离擦完收回时对她说,又折叠收好放了回去。
走在她身边,手无意碰到时又将她小手握紧在手心,轻轻捏了捏掌心的柔软,就这样慢慢地并肩走着。
宽大的袖摆遮住底下两人交握的手,苏玖看花看水,陆离一直看她。
就像那时,他们在那一方小院子,他阴郁消沉,最初几个月不说话,腿脚受伤也不方便行动,她喜欢推着他出去晒太阳。
他就在那坐着看她在小药园里忙碌栽培,浇水,挖坑。
那时头一次觉得就这样坐着,只看一个人也挺好,想这样一直看下去。
思绪回转,即便此时他们已经成婚,但她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是那时的人,又像是把那时的他已经忘了。
他确实改变很大,从前家境没有败落时,他时常在书院,母亲让他走的是文官仕途之路,他也不负所托,在书院总是最出彩的,得先生器重,但身体也羸弱不堪,十几岁的少年还没长成大人的样子。
那时没有像父亲那般高大魁梧,因着常年困于房内读书,肤色白皙,手上唯有常年握笔的那处生了茧子。
若是一路顺遂,想必父亲也已班师回朝,他一路科考,也可得器重……
但十五那年之后,乱象丛生。
苏玖给他治好了身体,那之后十几岁的少年也开始长身体,个头愈来愈高。
离开后习武的那几年,肩背越来越宽厚有力,肤色不再白皙,手中的茧越来越多,越来越有当年父亲的身姿。
面容棱角愈发分明,五官轮廓更为深邃,甚至云浮都曾说他变化很大。
她又怎样认得出来。
想过不管不顾的告诉她,但没打招呼的离开,怕她会埋怨,会不愿再见到他。
或许往后,她不再记得,他们从此重新开始,日子久了便好了。
攥在手心里软软的小手动了动,细长的指尖覆上了他的手背,挠得人心痒。
陆离回神,低头。
苏玖看着他,没被握着的小手指了指那桃源路口。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翁在那来回人最多的地方,竹竿上插满着山楂球,葡萄,草莓,樱桃串在一起。
苏玖眼里亮晶晶的,步子都快了些。
走到跟前,又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陆离。
若是今日她带了银票,才不用求着他掏钱。
陆离自然依着她,午时吃的斋饭想必也不能吃得饱。
他低头问她:“想吃哪个?”
苏玖踮脚看了看,指着上面那处道:“要那个全是草莓的。”
老翁拿下那上面的那一串给苏玖,陆离付了钱。
马车在前面停着,他们已经走完一圈要回去。
苏玖拽了拽他,示意他慢一些。
咬下一口裹着糖浆后的草莓,本身就甜的草莓挂上糖浆,融在嘴里,清清甜甜。
陆离迁就她走得很慢。
苏玖察觉身边人的注视,不忍心地问道:“你吃吗?”
顺势将那挂着吃了一半的草莓的竹签递到他面前,想不到陆离毫不客气,将那剩下的一半含进嘴里,无比自然,就好像两人已是老夫老妻。
“好吃。”
苏玖再咬下一口,是问他吃不吃,而不是问他好不好吃!
陆离笑看她,嘴里甜滋滋的,她咬下的那口应是最甜的。
回程马车上,苏玖有些困倦,看着那只一直被握着的手,都快麻了也不松开,挣都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