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里的圆桌上摆满了吃食,苏玖的小碗里堆满了苏赫安夹给她的菜。
但她只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甜粥,甜滋滋的漫尽肚中,心里却含着哭,总觉得不甜,分明加了两勺糖。
苏赫安瞧着不忍,看来不同她说明白,她当真是会寝食难安。
“那日上朝,宁国公被弹劾勾结西北官员,共谋密事,那封弹劾奏书上,是陆离的名字。”
苏玖放下手中捧着的小碗,稍稍抬起头,静静听着哥哥说。
“以往多是文官弹劾,鲜少有武官请奏,他做了第一人揭穿西梁王和宁国公私自会见,一旦这事败露,所有事情必得提前去做。”
“还不止是这些,武官越级弹劾之事自然会引起朝堂不满,即便他拿出再多的证据,他只身一人,背后无一人为靠山,立足于朝堂之上更为艰难。”
“即使现下他不在京城,满朝官员对他颇有微辞……”
再看向苏玖之时,泪水自她眼睛无声的滑落至脸颊,滴在桌上。
她明白,身居高位必定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不能走错一步,像陆离这种回京便让不知多少人红了眼。
表面赞誉他是大夏战神,背地里不知怎样诋毁他背后不可见人的身世和抹不去的记忆。
“哥哥,我知道的。”
她悄悄抹去滑落至唇角微咸的水珠,诺诺的低下头,她又钻进了一个死角,怎样都走不出来。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苏赫安将她喜爱吃的甜酥酪推至她面前。
“从几年前他就配得上护国大将军的名号,初时圣上在姑苏,他只身护送回京,那一路险要,且数人追杀,每一步可能都会有刀剑袭来,那一路走来,当真是世间最艰难的事。”
“后来久经沙场,战功赫赫,世间无人能敌,没有什么能夺去他的命,出征不过早晚的事,不怪任何人。”
“当啷”一声,银箸搁在桌上。
“好了阿玖,不要太钻进牛角尖,也不必知道的太多。”
他能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只待来日。
只见那低着头的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咬着酥酪,分明啃了许久,但只少了小半个。
苏赫安起身,搁下一块放帕在她手边。
出门时仍不放心的向里看了会儿,早知这般,就不该让她早早嫁人。
才多长时间,感情怎就这样深。
屋里的人儿已不知在想什么,她好累,只想啃完这一块儿,回去睡上许久。
——
月上中天时,小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下,沿着临时搭建的营帐落在泥土地面上。
“将军,西梁王已抵达西梁,沿途并未受到阻拦,各个城主纷纷相迎,以美人好酒款待。”
“到了西梁后,仍与往常一般,似乎没把出征之事放在眼里……”
陆离听着下属禀报,俯身在图纸上点了下,手下是一段连绵的山峰,前方多山路,地势不好走。
加之天气不好,时雨季节,要加快赶到西梁。
随即,他唤了人进来。
“给我找些针线过来。”
那人大惊,要针线做什么,那不都是营里其他人的活计,军营无女子,破了的衣服多少找些针线随意缝补上。
“属下可替将军缝补衣裳,虽技艺不精,至少能穿得出去。”
虎子走上前,这一手的技艺在一众屁也不会的糙汉子里也算得上是好的,大家伙有些缝的补的都来找他。
陆离从那块破碎的地图上抬首,淡淡道:“给我找针线就好。”
虎子视线瞥见那图布,想着约莫是用来缝补地图,这活细致,且要对那块地方了解颇深。
他咂咂嘴,确实做不来。
默默退了出去,回来将他那珍藏许久,五颜六色的针线放在铺着图布的方桌上。
夜深寂寥,林子里的飞鸟噗嗦穿过枝叶,咕咕的声音旋绕在上空。
这边营帐已熄了大多烛火,独留一盏燃在桌边。
飘飘然的烛灯下,是一双大手穿着针线,粉色丝线钻进小孔,手边是一个小荷包和断掉的流苏穗子。
陆离手指粗长,拇指和食指总是捻不住那细细的丝线,似乎天生做不来穿针引线的活计。
费了好些劲才勉强将丝线套上去,他没做过这种缝补,不知头一步该做什么,想了许久,才琢磨出来一针一线该到的地方。
却总是不满意,不是歪着就是距离大小不一,或是穗子没到那中间的位置,拆拆缝缝许久,才勉强缝上去,却不似以前那般会随着走动晃荡,而是被死死的钉在那儿。
陆离将荷包收起,放在贴着胸膛的衣襟里。
此刻明月已高挂于正空中,他却了无困意,思念当真是让人难熬的事情。
若说未曾得到便罢了,已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