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的少年回头一看,身后恶汉眼看就好抓到自己,心一狠,咬着牙,目光闪烁之际,三步并两步,竟然一抬腿,直接朝吴青踹来。
姿态松散,一看就知道不会武。但借着冲势,及膝破裤灌满了风声,来势挺狠,大有一脚踹翻吴青的架势。
实在要是踹轻了,少年就没把握吴青一定会逮他去坐监。
宁愿坐监,也不愿被人抓回去?
吴青挺好奇,翻脚一勾膝盖后的条凳,往身前一带,凳脚蹭着粗粝的地面,横在了吴青身前。
少年本就是临时起意,此时更是一个措手不及,单脚挂在了条凳上,瞬间失衡。
吴青一个侧身,少年擦着吴青衣领边,双手好似虫翅胡乱飞舞,呈扑姿飞了出去,落地滚了一声泥。
但他人才翻飞过去,吴青却一抬手,拦住追来的汉子,
“怎么回事,说说吧。”
闲着也是闲着。
少年还在地上斯哈着冷气,汉子看见吴青将人拦下,喜不自胜,对视了一眼,拱手称谢,
“多谢长官帮手,我是乞流工厂的巡察,这人是逃跑的盲流。”
说着话,还指着自己帽子上“乞流工厂”四个红色绣字。
巡察与巡警一字之差,相去甚远。是保安的意思。
他们话中的乞流工厂,全称乞丐流民教养工厂,因收容的都是乞丐流民,余江人别称贫民工厂。
乞流工厂是一种在泰西救济思想影响下,于旧乾晚期出现在乾国的社会中,并一直延续至今的社会救济方式。
筹办宗旨是为,收容无衣无食无住的乞丐流民,供给衣食,边令其作工,边授以技能,以便三年厂期满后,于社会上有自谋生机的能力。
一般各地乞流工厂,由当地公署与士绅慷慨共同出资筹办。余江乞流工厂,也不例外。
五年前,余江县知事公署特意拨款,余江众士绅赞捐,合计八千块银元于水西建了余江乞流工厂。
虽乞流工厂的收容手段,是半强制的,但因提倡养教一体,也免费供给食宿,倒也不失为一桩真正的善举。
所以少年逃跑的惊慌,就让吴青不解,
“那他干嘛要跑?”
乞流工厂巡察讪讪道,
“乞流嘛,流浪惯了,恶习难改,懒惰散漫,受不了厂里的约束,不想作工,这就趁我们看管不力,跑了出来。”
“你放屁。”地上打滚的少年抱着通红的膝盖,控诉道,
“骗我进厂时是如何说的?穿,有单,夹,棉三套新衣。吃,是干饭两餐。住,是砖瓦通铺。可进去后,吃得是烂菜麸皮,住的是漏雨草棚。三套新衣不见踪迹。每日作工却不歇,比包身工还苦。”
少年的话又快又急,一连串的珠子似的,赶在巡察阻止前,一溜地从口中吐出。却条理清晰。
此言一出。
吴青盯着少年的眸子忽然一闪。
不过并不是因为少年的条理清晰而动容。
这少年,印堂发黑。
鬼气浸染之相。
吴青问少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还未言语。
那巡察已经知晓,这年轻巡警起心思了,想管一管这事。
暗道不妙,人没抓回去,反倒带回去一穿差服的。叫厂长知道了,他这份工作铁定得丢。
额头不由地见汗,情急之下,一个饿虎扑羊,撞向吴青。
打的好主意,先将吴青撞开,然后抓起少年就跑。
吴青心中冷笑,轻巧后撤步,速抬右脚,以一记精准的拦门脚,踢在了巡察的前脚膝盖上,不等这巡察痛得回腿。
吴青右脚略微回收,但不落地,稍屈后,如蟒蛇出洞向上蹬出,那巡察胸口一震一扬,倒飞而退。
“袭警,是重罪。”
吴青语气森然,刻意一撩衣襟,露出枪把子。
巡察这下不止额头,连衣背都有冷汗透出。连连拱手讨饶,
“长官饶命啊,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一个月才几块你玩什么命?”
而况如果自己真是路见不平,这番举动,岂不是更引起自己好奇?
吴青摇头再去看少年。
少年忙回道,“我叫陈小文。”
“好,陈小文,你之前一直待在贫民工厂?”
“是。”
吴青扭头冲街尾喊了一声,
“海哥,来活了。”
叼着一支烟的施大海晃悠悠从街角出来,
“妈的,食都未消,又要干活,你小子真能找事。去哪?”
施大海,这一周来,就还那样,每日醉醺醺的,处理冤死鬼那一夜的利落澈然和硬棒,好似都留在了那一夜,再没出现过。
但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酒喝多了会耍酒疯,所以再没有像吴青初见施大海时,喝得那样烂醉。
“贫民工厂……”吴青将刚才的经过讲给施大海知。
施大海听罢后,眼神在少年的身上扫了一下,面黄肌瘦,依稀可见脸上淤青,皮肤上的青紫鞭痕。再看膘肥体壮的巡察。
“呸”一声,吐掉烟卷,还在燃烧的烟卷在夜中划出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