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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1 / 2)

人是驳杂难辨的生物。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织田作之助如是。心思深沉,难以勘破的太宰治如是。

后者是人类这种复杂物种里,因过于聪慧,自伤八百的一类。

太宰治集厌倦与欢脱为一体,千疮百孔的躯体与其中过分活跃的精神,是一个拥有多面性的,割裂又聚合的个体。

他会有一大堆天方夜谭的想法,不假思索地提出来,要好心收留自己的红发青年去做。

或者说,正是由于男孩深思熟虑过了,才会提出一系列大惑不解的条件,刻意去刁难善意地为自己提供养伤空间的屋主人。

是要人知难而退,果断地放弃掉他,还是想要对方坚定不移地拉住自己,拖他出脚下不断下陷的泥沼。提出试炼的太宰治也未必明了背后的答案。

他正溺在一片持续吞食着生机的沼泽之中,犹如站在一张贪婪无度的巨口面前。

他的双脚沉进去了,污泥淹没掉了大腿,涨到了肩部。

他吸纳、吐出的气体,都是有毒的瘴气,触手所及之处皆为荒芜,极目远眺的植被尽数枯萎。

这里荒无人烟,满目萧索。生灵的诞生注定了陨灭,相逢的刹那刻印着分别。

哪怕是走钢丝般地艰苦维持,双手紧握住保持平衡的杆子,也永远悬浮于落空的忐忑。

纵然收获到捧场的鲜花,鼓掌的观众也会离场,繁盛的花朵终将凋敝,表演者也难改最后砰然坠落的下场。

区别只在于是下一秒,还是下下一秒。

世界是作弄的牢笼,人体成禁锢的刑具。世道动荡,党派林立。游走在生与死边缘的男孩,求存与自毁两种念头在脑海中相互地拉扯。他被撕得皮肉分离。

太宰治遮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仅用剩下的一只眼,上下求索探知。

他看到了囚笼之外的囚笼,看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这才深谙无知方能无畏,诸多的思考只会换来负累。

再宏伟的殿堂也会土崩瓦解,再明亮的黎明也会沉入黑夜。洪荒重回寂灭,宇宙归于蒙昧。

他的躯体在腐坏,他的精神已崩解,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自己的终焉。以这样不堪的姿态,迎接必将到来的毁灭。

化身为顽固的殉道者,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沼泽。苔草遮住了他的视线,淤泥堵塞了他的呼吸,张开口,跳进去几只丑不堪言的□□。

如何也踅摸不到道路的边际,兴许死亡才是永恒的目的地。当男孩即将投入寂灭的长眠,织田作之助出现,强势地闯进重伤者的视野。

红发青年对着男孩几乎无从下手的伤势,自顾自地捣鼓了一顿。救人也全然不咨询、参考被救者的意见。

“我有一个女儿,你们的个头都差不多。”

蹲着的年轻男子,撕开自己的衬衫。他扯裂成布条,简单地固定住伤者手腕的断骨。人随手比了个高度,“这么一丁点大,你们大概能合得来吧。”

合得来的判断标准,居然是最不该在意的身高。那高度是小矮人的水准吧。他有那么矮?

遭到麻袋状扛起,打包带走的男孩,还留有抱怨的余力。得到的是红发青年坦坦荡荡,却能无端地噎死人的回复。“是这样,没错。”

伤及内脏的太宰治,挫败地趴在红发青年的肩头,本来感知转为麻木的伤口,受到外力的挤压,无声地往外渗出了血。

他就盯着那点耀眼的红,忍住了四肢百骸翻腾的痛楚。

人顶着张尚未脱离稚气的脸,眼神暮霭沉沉似老人。

他心想,这个人真奇怪。

收留伤患的屋主人每日早起,做好三份早餐备着,吃完自己的那份就出门上班。

养伤的男孩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偶尔翻到屋主人女儿旁边。世初淳一睁眼,是放大版的黑手党成员的脸,被吓得往后撤了一步,人险些没有摔下床。

之所以是险些没有摔下床,而不是一头栽了下去,是因为直接、间接地引起目前这个惊险境况的罪魁祸首,揽住了她的腰。

她靠他的手臂力量暂时支撑住了,人刚想道一句谢,就听见男孩掺着几声慨息的问句。

“不知道为什么,世初小姐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对我颇有了解的样子。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如此,可以论证为世初小姐在我们相遇之前就认识我了。”

准确来说,是有别于普遍结识之外的认知。

根据女孩的面部微表情分析,更正着自己的推论。几乎光靠诱导话术,就能把审问对象由皮囊到灵魂扒个精光的太宰治,贴近了自己的审讯目标。

两人离得极近,漆黑的睫毛碰在一处,似面对面行驶的两辆车辆,相偕刮起了雨刷打招呼。

“除此之外,你似乎觉得我不该在此时出现、或者说——登场。我出场的时机,与其说是不符合你的预期,不如说是与某种成文的规则相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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