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掰着手指推算。世初淳在伊尔迷身边待得最久,也时常被对方逮着一通教育。可惜优点没长进多少,缺点却一学一个成。 正如现在这般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她的遣词用句依然是彬彬有礼,可那是对死者漫不经心的礼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看到您活着回来,我都觉得太可惜了。” 死亡的脚步声迫近,伫立在火海中央的女人,由衷地感慨着。她眼神里固有的温软、柔情悉数消散,只余留了仿若凝着千年不化的坚冰。 天花板被高温熔断,大块的柱子崩塌。伊尔迷下意识地向舒律娅伸手,“过来!” 他习惯性地用念钉支配人的意志,暴力瓦解人的思想。在粉碎其筋骨血脉之后,再由自己亲手揉捏出一个乖巧的傀儡。 伊尔迷忘了,扎着念钉的女仆尚且不能百分之百听从他的指令,遑论拔除念钉的她。 若年少时他问女仆,“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会得到一句“非常固执的大少爷”是女生就好了,那现在只能得到“十恶不赦的歹人,牢底坐穿的罪犯,避之不及的毒物。”的判断。 女仆没有理会他,单是站在原处。 她隔着焚烧的劫火,凝望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纠葛最深,也是自己最痛恨、厌恶的男人,忽然觉着没有什么意思。 生物的本能是求生,但生活的苦吃得多了,尝什么,也觉不出个甜味,那这挽留也仅是徒增余恨。世初淳放弃撕毁大少爷自控到劲厉的理智的打算。 她不再想质问他,“拥抱着就意味着拥有?”“亲吻就相当于亲密?”,也不准备呛他,“伊尔迷,你这个疯子。自己玩去吧。” 人心累极,倦怠久了,就失了所谓。复仇成败与否都不能消泯她犯下的罪孽,赎罪过程也无法逃脱她内心的拷问。 许是置身于火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缘故,世初淳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变成一张正在减轻分量的纸张。待弥天的大火熄灭,她也会跟着化作一捧可有可无的灰烬。 前方的路太长,她就恕不奉陪。世初淳转身,迈进了烧得更加旺盛的区域。 轻若鸿毛的舒律娅,他并不怎么在乎的舒律娅…… 傲慢,也有傲慢的资本的伊尔迷,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个一眼能看到底的无趣女仆所动。 可偏事到临头,那些他以为的从来不是他以为的心思,察觉到了也无法挽救或者挽留,于喷薄的热流里,一瞬间颠覆了主仆的隶属关系。 她是她命运的主人,他是他罪恶的奴隶。 伊尔迷剩余的体力不足够他支出念能力,支撑自己的防护。他的女仆弱小的身躯也决计撑不到他冲到她身前阻拦冲击波的一刹。 按伊尔迷以往的做法,运筹决策,应当在此时退下,回头再来收拾舒律娅残缺的尸体。 可他的身体违抗了他平日有条不紊的理智,大脑背离了他具有章法的准则。在视线捕捉到舒律娅转身离开之时,伊尔迷的脚就踏进了烈焰飞扬的火场。 高温、气流,红火、烈焰,足以使冰山沸腾,岩石消融。铁水也会在这块激荡的炼狱之景内蒸腾,眼前闪现的琐碎过往,细细数来,竟像是大梦一场。 全程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女仆,近乎宁和地踏进了火场正中央。像是以自身为诱饵,邀请自愿上钩者步入名为死亡的陷坑。 他对世初淳抱有什么样的情感,伊尔迷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是逢场作戏,还是单纯想要掌控,胸臆满溢开的,得不到就燃烧得心火旺盛的占有欲? 客观条件允许,舒律娅恰好被他指定为女仆。 主观上,舒律娅事事得让人教导,是纯净的、朴素的,待教化、打磨的原石。 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何其的愚笨,也从未有过怀疑。 她不晓得反抗为何物,除了后来两人发生的一些争端。 她是他能完全掌握的所有物。 她是他称心如意,单此一个的女仆。 她是他的战利品、便利物,是他伸出手就能拥入怀抱,凑过去就能一吻芳泽,品尝到她嘴里糖果味的最佳甜品。 二人有关键的利益链接,这是舒律娅的核心价值。伊尔迷坚定地笃定这个概念。 人和物品不一样,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划上等号,明码标价。人与人之间不能这样衡量。伊尔迷不明白,他永永运远不会明白。 肉眼可见的家具尽数在燃烧,地板蹿出的火舌吞掉了五分之三的空间。室内横冲直撞的气流一经接触,足以立即烤熟人的皮肉。 伊尔迷与女仆隔着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