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完妖邪后天色已暗,一溜碧竹青纱灯穿过回廊,夜深人静,姜重明在房舍中入定。
定神之香缕缕烟雾飞腾,他面前置有一铜鼎,铜鼎“叮咣”作响,似压着什么东西,在铜鼎“叮咣”撞击之声中,姜重明心浮气躁,无法静心。
察觉到熟人造访,他岿然不动,仍阖着眼调息道:“你来的正好,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人。”
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帘一掀,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郎君,颊生桃花,端的是俊俏,且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懒洋洋的意态,一举一动都透出“风流”二字。
来人轻车熟路地在他身侧的罗汉榻上落座,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杯茶。
他灌下一大口冷茶,猛然咽下后道:“你这人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和妖邪打交道么?今儿好端端地怎想起打听活人了?”
“今日遇到了一个怪人,她居然与妖共事,聘请妖物为手下。”说到此处,姜重明掀开眼皮,露出漆黑的眸子。
而这旁边的人是姜重明的总角之交,靖安候小侯爷沈瑛之。
二人的性子相去甚远,但因幼时家中互为邻里,沈瑛之又惯会骚扰他口中的“小古董”姜重明,一来二去也成为了姜重明的朋友,也是姜重明唯一的朋友。
哪怕是他年少时在外游历,沈瑛之也没少落下书信骚扰,整日跟他在信中跟他高谈阔论哪家的酒楼美酒好喝,哪家花楼的头牌娘子漂亮。
于是这次请姜重明到驭妖司述职也少不了沈瑛之的手笔,姜重明原不愿为朝廷效忠,但奈何不了沈瑛之的死缠烂打……
和一心除魔卫道道的姜重明比,插科打诨的沈瑛之就是一个浑球,可怜了靖安侯府望子成龙的夫妻俩人。
沈瑛之将杯盏中的茶水饮毕后道:“哦?京中还有这号人?你说来听听,我帮你打听打听就是了。”
“长安街华英楼的东家。”
听到这话,沈瑛之忽而怔愣住了,“你打听她?这人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那华英楼还是圣上赐给她做首饰生意用的。”
姜重明不解沈焕之为何做此反应,遂纳罕道:“所以她到底是何人?”
“已故的华阳长公主之女,宣荣郡主啊……这小娘子,脾气古怪还嚣张跋扈,和长安城的贵女们都玩不到一块,至于她养妖怪这事我倒是没听说过——话说你怎会不认得她?小时候我还带着你去过楚府的院子里,咱们一起玩过的,你可还记得?”
话音落下,沈瑛之的神情也随即变地戏谑了起来。
姜重明这家伙,平日里没啥事会央他,这突然叫他打听人,竟然是个姑娘家。
记得小的时候姜重明的师尊给他卜了一卦:冢虎初醒,有妖祸世。这家伙如今口口声声说人家姑娘养妖……
怕不是碰上情劫了!
虽说此女脾气臭,但模样生的好啊,他兄弟还是有点眼光的,再加三郎的性子也是古怪,倒也相配。
不然还以为他成日对着些奇形怪状的妖怪,爱上个男人就不好了——现在知晓他还是对女人感兴趣的,沈瑛之欣慰非常。
姜重明哪知沈瑛之想歪,正眯着眼睛搜罗总角时的记忆。
一起玩过?
难道不是逼着他蹲在地上画符给他们丢着玩吗?那群同龄孩子除了求着他画符,可从来没有要带着他一起玩耍的意思。
于是他冷哼了声,摇头否认:不记得了。
沈瑛之也不知姜重明这声冷哼的含义,还以为对方是得知了女郎的身份,心中生喜而笑。
于是自以为心中猜出个七八成,拍脯保证道:“打听宣荣郡主这事包在兄弟身上,明后日就给你送来,保证她喜好啥颜色,爱吃啥,都给你搜罗的明明白白。”
姜重明漫不经心地点头,开始思考该如何与一个宗室女对抗。只想着赶紧探明华英楼的底细,好找到这女子的软肋,把她送进驭妖司的深牢。
——王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才是。
末了,沈瑛之告别姜重明,心中各种盘算:自家兄弟短短十九年半生不易,在这终生大事上,他必定得赴汤蹈火,替他好生安排。
沈瑛之兴致大起,自说自话道:“放心吧三郎,包在爷身上,你安心便是。”
…….
赤焰鸟挥动八彩翼,在长安都城天地间徘徊。
过了几日,沈瑛之锦衣袍服、峨冠博带的出现在了华英楼,他正坐在正堂中。
庭阶寂寂, 但是穿鹅黄襦裙、肩挽披帛的小娘子一走进来,犹如一泓清泉淙淙流动, 少女鲜丽裙裾所过之处, 霎时都有了勃勃生机。
楚璟衡:“来华英楼,你没事做?”
沈瑛之正儿八经地挽袖子作揖:“郡主殿下,您也知道我兄长在驭妖司任职,我也从中做点小生意,这回某来是想和郡主做生意的。”
楚璟衡本就厌恶驭妖司这欺软怕硬的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