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正月最是热闹不过。
上元佳节,人流如织,街道两旁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与天上圆月交相辉映,恍若仙境般幻美。
到处都是拥堵的行人,马车钻来钻去,最终只得停留在一处巷子里,往前再难挪动一步。
修长的手掀开棉布帘栊,随即探出一张清隽的脸,正是近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白愁飞。他看了看前方,忍不住蹙起长眉。
“庄主,实在是走不了了。”驭车的手下愁眉苦脸,却又无可奈何。
他还是小瞧了京中的上元节,往日分明没什么人的街道,此刻也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乐盛景。
“无妨。”白愁飞淡淡撂下一句,放下帘栊,转身面对身侧的人时,态度顷刻柔和:“街上太多人,马车过不去了,这里离知味楼不远,我们走过去好不好?”
车厢内一灯如豆,昏黄光晕下的美人风姿秀致,不知是不是将为人母的关系,白愁飞只觉得妻子眉眼越发柔婉甜美,简直无处不动人。
阿月嗔了他一眼,道:“本来人家就说步行来看灯,是你非要驾车,这下好了吧。”
妻子身怀有孕,白愁飞自然处处小心,不过此时多说无益,他伸出手掌,软了嗓音哄道:“是是是,都怪为夫思虑不周,夫人原谅则个。“
他故意学着戏台上的腔调,惹得阿月扑哧一笑,冰雪尽消,伸手放入他的掌心,却仍不免故作姿态:“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夫妻二人这才弃车步行游览。
说起来,这还是阿月第一次在京城过上元节。
三年前,她带着白愁飞回了洛阳温家。远游的女儿带着陌生男子一同归家,其中深意不言而明。
任凭天底下哪个老父亲,千娇百宠养大的掌珠被人拐走,心情都不会太好。幸而温晚是一方豪杰,即便心里不喜,仍旧以礼相待。
可白愁飞本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博得对方的欣赏。温晚在洛阳盘踞多年,早就有心往京城发展,只是苦无时机,而白愁飞言谈中的谋略野心正好撞在他的心坎上,可谓一拍即合。
在江湖上飘零多年的年轻人,无亲无故无挂牵,才智卓绝却没有施展舞台,简直是天选的温家后继人。
阿月和白愁飞成亲堪堪一年,温晚就以打理温家产业为名,迫不及待地把二人打发去了京城。
温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触角早就伸进了京城,如今大小姐和新婿到来,隐伏多年的势力顺势集结,再加上朝堂上诸葛太傅暗中支持,阿月对权谋兴趣不大,实际上的掌权人白愁飞恰如游鱼入海,趁势大展拳脚。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于是在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忙着生死搏杀之时,京郊十里外一处山庄悄然崛起。等到二者回过头来,对方已然锐不可当,轻动不得了。
在白愁飞地精心谋划下,乘风山庄日渐显露,虽然速度不快,但势头坚不可摧。
腾云驾雾,乘风直上,揽九天之月,踏青云通途。
短短十八字,道尽他心中念想。
新势力崛起,老势力就会受到威胁,阿月和白愁飞又与苏梦枕有私交,真正头疼的人就变成了雷损。
然而江湖之大波云诡谲,一个帮派的兴衰也实属寻常。
因为阿月有孕,今年格外不同些,在外游历的温柔硬是将王小石拽来京城,白愁飞在知味楼定了酒菜,想与友人们聚一聚。
白愁飞一路护着阿月在人群中穿行。
上元节热闹非凡,小贩们嗅到商机,满街回荡着叫卖声。家家门口搭设灯棚,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愁飞高大挺拔,一身白袍胜雪,清峻而冷峭。阿月披着锦红斗篷,一双眼眸笑意盈盈,俏丽若三春新绽的桃花。
这一对璧人走在一起,真如自九天迤逦而下,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等他们进了知味楼的包厢,温柔、王小石、苏梦枕和杨无邪早已等在那里。
两年的游历也没让温柔改掉咋咋呼呼的毛病,见到姐姐自然要冲过来抱,被白愁飞拦下,气得直跺脚。
王小石还是老样子,一身麻衣一把剑,少年眸光澄澈如初。
苏梦枕依然清瘦,面色略显苍白,不过再也听不到咳嗽声了。
杨无邪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温柔吃瘪笑呵呵地打趣。
年年岁岁,故人长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梦枕和杨无邪回去处理楼中事务,苏楼主勤勉,年节亦如此。
温柔早就耐不住,跑下去看花灯了,王小石不愿做灯泡,也寻个由头离开。
只剩下夫妻二人凭栏望景。
此时月上中天,四处点燃了烟火,火树银花绚烂无比。
白愁飞在背后拥着阿月,两双手都交叠在她的小腹上,那里有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