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堂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喃喃道:“好在你姐就快要毕业了,等她找了工作,拿了工钱,咱们就去给你治病,咱这里的大夫治不好,咱就去洋人的医院,去找洋大夫……”
“爹,”无暇打断了父亲的话,很轻微的说了句:“您别说了。”
对于她这一身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红癣,她早已是不抱治愈的希望,早在三年前,南港城中第一座西洋医院开张,父母倒也曾将她送去瞧过,洋医生给她开过一种药膏,抹上后当真有效,只不过那药膏极贵,家中的钱又要供姐姐去上圣心女校,待抹完那一管药膏后,父母再不曾送她去过医院,到了如今,她身上的红癣已经越发严重。
在药膏抹完后,无暇曾悄悄哭过一场,可她也不埋怨父母,她是明白自己家家境的,在姐姐的学费和自己的药费中父母只能二选一,倘若父母选择给她治病,到头来自己的病没有治好,姐姐的学业也荒废了,那他们家才真是没了盼头,眼下,她虽然见不得人,姐姐却是有出息的。
“好,爹不说了,爹把这些风筝给铺子里送去。”宁远堂叹了口气,刚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腰部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只让他闷哼了一声,又是扶着椅背缓缓坐了下去。
“爹,您腰又疼了?”无暇站起身子,明净的眼瞳中满是担忧。
“没事,将我把拐杖拿来。”宁远堂冲着女儿摆了摆手。
“您在家歇着,我去送吧。”无暇知道父亲常年劳作,腰腿都是落下了毛病。
“无暇……”宁远堂一怔,忍不住向着女儿开口。
“没事的,”无暇微笑起来,“前几天我还出门给姐姐送过伞,没人难为我。”
宁远堂听了这话,终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快去快回。”
宁无暇答应着,收拾起风筝,匆匆离开了家门。
路过街角时,无暇听见一道男声在那里喊着自己,抬头一瞧,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杂货铺子里探出了身子,在那里冲着她招手。
看见他,无暇微微笑了,脚步略微快了几步,进了铺子对着那男子喊了声:“小赖哥。”
“无暇,这大热的天,你要往哪去?”赖小康身形瘦小,颇有些费力的在柜台上撑着胳膊,虽是大热的天,他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将头皮捂得严严实实,这赖小康自幼便是个瘌痢头,不得不常年戴个帽子遮掩,与无暇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许是赖小康的瘌痢头和无暇身上的红癣都是见不得人,并被旁人嘲笑的,比起巷子里的其他孩子,两人自幼起就格外亲厚些。
“我去风筝行送风筝。”无暇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打开油布,将里面的风筝露了出来。
“哟,描的可真好看,无暇,你的手真巧。”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风筝,赖小康眼睛一亮,开口赞道。
无暇有些赧然的笑了,也没说话,只将那风筝又是用油布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无暇,铺子里也没生意,干脆我陪你去。”赖小康看了眼无暇,念起她一向不怎么出门,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说着便要从柜台里走出来。
“别,小康哥,若被婶婶知道,她又要骂你了。”无暇微微一惊,连忙和赖小康开口。
“没事儿。”赖小康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将柜板掀开,从柜台里钻出了身子。
“走,无暇,送完了风筝,咱们再去街头吃碗馄饨去,我请你。”赖小康拍了拍胸脯,一笑间露出的牙齿是十分洁白的。
无暇有些犹豫,赖小康的母亲在前家湾附近都是出了名的泼妇,与宁母还曾吵过几次架,一向不喜自家儿子与宁家的女儿来往。
“小康哥……”无暇刚欲拒绝,话还不曾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布帘一闪,一个瘦削精干的妇人从里屋走进了铺子,那妇人眼露寒光,先是瞟了一眼无暇,而后对着赖小康叱骂道:“作死的东西,不在铺子里干活,要往哪跑?”
赖小康心知母亲已是听见了自己的话,道:“我陪无暇走一趟,去去就来。”
“你有个瘌痢头还不够,也不怕那不干不净的人把癣子传给你,让你也从头到脚都捂上才高兴?”赖母眉眼间透着一股凶色,上前一把拧住了赖小康的耳朵,只疼的赖小康龇牙咧嘴,听完母亲的话,赖小康挣开身子,对着母亲喝道:“娘,你胡说什么?无暇的癣子不传人!”
说完,赖小康又是连忙去看无暇,虽然无暇的脸上蒙着面纱,可他也能够想到无暇此时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看着无暇眼中的水光,赖小康心中不忍,轻声安慰着:“无暇,你别理我娘的话。”
无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快步离开了赖家的杂货铺,赖小康还欲去追,只被母亲一把抓了回来。
“娘,你做什么?无暇是个姑娘家,你怎能那样说她?”赖小康也是火了,冲着母亲开口。
“姑娘家,姑娘家有她那副样子的?”赖母故意抬高了声音,好让左右街坊都能够听见,“你给我听着,以后不许跟她来往,娘大不了从乡下给你说一个媳妇,也是好手好脚,能见得了人的,整天蒙着个脸,见不得人的白送给我都不要!”
无暇的脚步越发快了,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