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江南的早晨,烟雨蒙蒙。
让人分不清是那天色未亮,人间尚未开混沌。还是细雨连接了天地,将人间糅杂成了一团。
段怡坐在马背上,朝后看去,苏州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再远一些,就要看不清了。
虽然看不见,可她莫名的觉得,崔子更还站在那古道长亭之上,等着她率先消失不见。
一旁的老贾见她频频回头,递给了她一个菜团子。
“若是想留在苏州,便留下。又没得哪个说,你非要做出什么大事来。我瞧着你再不回切,那个幺儿,要哭咯。某不是江南王一哭,这苏州城就要落雨。”
段怡一听来了精神,“老贾你抬举他咯,一哭就落雨的那是老天爷,崔子更不过是老天爷掉落的一根头发!”
“那他是头发,我们是什么?”
段怡眼眸一动,“可能老天爷是个光脑壳,这样才能众生平等。”
老贾想着,陷入了沉思。
虽然明知道段怡在胡诌,可莫名的觉得,十分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你莫说了,再说我脑壳要想破了。你到马车上去,先生寻你”,老贾说着,指了指队伍中间的马车。
看着那贴着马车站着的巨大身影,老贾又犯起愁来。
有韦猛在,一路上怕是山贼瞧了,都不敢来抢他们,那到时候,他们怎么黑吃黑?去霸占人家的山头?这么多年不当土匪,他都快把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一点点本事,给忘光了。
他想着,又看了看刚好一些就非要骑马,嘚瑟上了天的苏筠,更是肝疼。
先前在苏州城中,吃喝药钱那都是崔子更的,现如今一出城,那连呼吸都是大子儿。
段怡不知道老贾惆怅得头秃,她调转马头,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
祈郎中见她身上带着水珠子,嫌弃的摆了摆手,“进来一股子冷气,灵机都缩成一团了。”
段怡心满意足的摸了灵机一把,“它何时不是一团?”
祈先生正了正色,转身指了指钉在马车壁上的一张绢帛。
“就晓得你不讲究,怕你湿了舆图,我钉在马车上了”,他说着,拿出一支小木棍,在那绢帛上比划了一下。
“你同苏筠都是活菩萨,你不要那一万黔州军,他不要那一万苏家军。骨气又不能当饭吃,早知道你没有继承我门厚颜无耻的优良传统,我就不应该收你。”
“你看看崔子更……眼睛都不带眨的,靠着极厚的脸皮,把两个道收入囊中。”
段怡有些讪讪一笑。
她手底下的人,多半都是青城山的土匪出身,再去当土匪,那叫重操旧业。祈先生可是读书人,让他落草为寇,那叫斯文扫地。
自从昨日回到梅心小筑,将她的想法说了,祈郎中就嘀嘀咕咕了一夜了。
“那江南西道也不太平,洪州城中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对苏王爷不利。当初我们抓赵传神的时候,先生都听着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别看苏筠一口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有父亲有难,视而不见的儿子。让那宋城领着一万精兵回洪州,助王爷一臂之力,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她倒是劝苏筠趁着这个机会,随着宋城回江南西道。
若是有家能回,谁想在外头四处漂泊?
可那孩子少年中二,只想在外吃苦,不想回去继承亿万家财,她有什么办法?
祈郎中一听,哼了一声,“年少不知钱财好,等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只会抱着苏王爷的大腿说,爹,您缺跟您差不多大的儿子吗?”
段怡噗的一下笑了出声,她指着祈郎中那张老脸,震惊道,“先生,这会儿你怎么不讲文人风骨了?”
祈郎中一脸鄙视,“要不说我是先生你是徒弟。风骨风骨,发疯的老骨头,既是都发疯了,时而讲理,时而不讲,岂不是正常?”
段怡哑口无言。
一旁的知路忍不住插嘴道,“先生你真不要脸。”
祈郎中神色未改,“我这是不过是在教徒弟,做个示范罢了。”
他说着,又比划了一下,“既然苏筠不乐意回去,咱们便不去洪州城了。你得罪了淮南的贺章,咱们贸然入境,搞不好要吃亏。”
“是以出了江南东道之后,便沿着江南西道北部行走。看到这个交界点没有?”
祈郎中用小木棍戳了戳舆图上的一个点。
“这是鄂州,又叫江夏郡。江夏虽然隶属于江南西道,是苏筠家的地盘。但是从图上可以看出唉,这江夏乃是山南东道,江南西道,还有淮南道的交界处。”
“像这种地方,历来都很微妙,属于重镇。咱们便在这里停留,可以打听三道新的局势。”
“山南东道一共有十八州,虽然你姐姐来信说诸州各自为战,但是她未详说其中势力分布,且战场瞬息万变,这段时日过去,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段怡听祈郎中说得头头是道的,忍不住打断道,“先生,你是不是飘了,咱们只有六十人,做胡椒都嫌不辣。拿什么取山南十八州?”
祈郎中摇了摇头,“做人要有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