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僖从宁阳侯府出来时,双脚打颤,只能被人搀扶着走,脸色惨白如雪,仿佛丢了半条命。
他身边的随从丁华低声安慰道:“老爷,虽然关四和刘仲不小心被抓了,但千户大人却并没有定老爷的罪,还放您回去,可见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您就放心——”
“啪!”
宋僖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瞪着一双红眼,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要本官要怎么放心!我让你带人把关四刘仲给解决掉,你可办得好,人没死成,还落在了陈应诏手里。他们两个软蛋,一旦进了诏狱,什么话问不出来?他现在不抓我,是因为他没查到我身上吗?放屁!他那是吊着我呢!”
丁华捂着半边红脸,不死心地辩解,“可是老爷,焦宇那厮分明告诉小人,他亲手把关四刘仲两人给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焦宇他人呢?”
“办完事之后,他从我这拿了五十两银子,去城外躲着了。”
宋僖逐渐开始冷静下来,现在事情还不到山穷水尽,只要人没进去,就有转圜的余地。
宋禧吩咐道:“办事不牢靠的奴才,留着也没用,派人去把他给做了。镇抚司有个叫陆大吉的,是我们的人,你去告诉他,帮我查清楚关四和刘仲都招供了什么,至于他们的性命,在外面没有死成,那就死在狱里。”
“小人遵命!”丁华转身就要退下,宋僖又叫住他,“丁华,如果这次你还没办成,被人抓住了把柄,就别回来见我了。”
“是!”丁华身体一抖,颤颤巍巍地领命下去了。
回到府邸,宋僖的屁股还没坐稳,蒋世成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蒋世成是南京司礼监右少监,也是南京守备太监、申公公手下的重臣,在南京权势极大。
这次霸占民田的主谋,就是蒋世成,他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人卖命而已。这次要不是事情闹大了,引起刁民血书上诉,圣上也不会派锦衣卫来勘察此案。
蒋世成背靠守备太监申公公,在南京嚣张跋扈,肆无忌惮惯了,本以为此事随便就能解决掉。却没料到,圣上派来的这个锦衣卫千户,软硬不吃,凌厉果断,非要查个水落石处不可。
蒋世成一听说宋僖被请去喝茶了,就赶紧派人来打听情况。
八月二十九这天早上,姚泰元总感觉心神不宁,他没有去衙门,吃过早饭,就一直呆在书房里。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正放着两封文书。
一封是京城吏部侍郎黄孔昭送来的,略谈了对圣上派锦衣卫前来南京勘察占田案一事的看法。
另一封则是蒋世成昨日送来的,信上语焉不详,总的意思无非是让他阻止陈应诏查案。
现在朝堂上,内阁党争激烈,首辅高拱联合司礼监掌印孟冲,与其它辅臣相互掣肘,秉笔太监冯保掌管东厂,又和张居正为伍,几方对立,彼此争斗不休。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即位起便有意肃清朝野,整顿吏治,去蔽革新。对犯案的朝臣一律重罪处理,尤其强占民田这种有损百姓生计的案子,一旦发现,绝不姑息。
占田案中数以百计的百姓联民上诉,已经惊动了京城,圣上更是大怒,下令要彻查到底。
可上有计策下有对策,蒋世成是守备太监申信的人,申信又是高拱孟冲一党,上下无不顾忌。
案子要查到何种程度,就要看下面的人如何办了。但这个案子又不能办得草草收场,否则圣上那里交代不过去。
想到此,姚泰元更加为难了,他在官场上一贯独善其身,这才保万事无虞。可这蒋世成的意思,是要逼他站队啊!
昨日陈应诏见宋僖的事情,他当晚就知道了,但到底要怎么做,他始终拿不定主意。就在姚泰元踱步思虑之时,小厮过来传话,说宁阳侯府二公子陈应诏前来拜见。
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姚泰元抖了抖衣摆,扶正发冠,这才走出书房,吩咐小厮,“快请客人到前厅。”
姚泰元本想穿官服,但想了想还是穿了常服。他拜贴上的名号是宁阳侯府次子,显然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见他。
他与宁阳侯也算是旧友,两家交情不浅,他这次来,恐怕也是看在两家多年交好的情面上,不想闹得太僵,让彼此难看。既然如此,他不妨也退一步。
陈应诏被带到会客厅,姚泰元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陈应诏走近,朝他拱手行礼,“晚辈陈应诏拜见姚大人。”
姚泰元扶住他的手,顺势把他拉起来,笑道:“贤侄不必客气,世伯一早就听闻,你现在升任北镇抚司千户,又得圣上看重,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陈应诏道:“大人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我与你父亲是多年旧友,你直接叫我世伯就好。大人前大人后的,多生分。我们也别站着说话了,你快坐着,我们伯侄俩好好说说话。”
说着,姚泰元亲自把他送到座位,吩咐下人,“快给客人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