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段家二公子确实生性不羁,不过少年儿郎,涉世未深,性情放荡些也是人之常情,手下人时而提及,也是功大于过。在臣看来,此事确实颇多蹊跷,只凭范主簿一人之言,确实不能令人信服。”
贺昀说话间,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段珂,突然,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长者般的慈爱,可段珂确被他眼神中的阴冷刺得定在原地,似有疾雷直下,惊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
而跪在段珂身旁的范棣听完贺昀这番话,直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宗霍侧首吩咐道:“沈群。”
“是。”沈群立刻命人将范棣拖了下去,之后,他看着段珂那副狼狈模样,低声问道:“丞相,需不需要先带她下去。”
宗霍斩钉截铁道:“不必。”
这时,贺昀突然从宴几后走出来,他站在大殿中央,对着宗霍躬身道:“晏州生此事端,臣难逃其责。请丞相给臣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臣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段家公子一个清白。”
“好。”宗霍似乎就在等贺昀这句话,他伸出手,扶起贺昀,道:“将军心挂两头,不可不慎啊。”
“是。”贺昀垂首,一副谦虚模样,眼中却是寒光暗藏,他道:“臣,一定会给丞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宗霍的确答应段珂会彻查此事,可却没说让谁来查。
“不……”段珂下意识出口阻拦,“不能……不能是他!”她伸出手抓住宗霍的衣袖,血迹染进墨色的衣袖,一瞬便仿佛被隐去般消失不见,便如此刻的她一般微不足道。
段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想着一定还有其他方法来阻止,她环顾四周,心里念道:“我的刀呢……”
不成想那人根本不会再给她生事的机会。
突然间,段珂只觉天旋地转,她被宗霍横抱了起来。
段珂一瞬呆住了。
殿内众人也不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今夜这个寿宴,实在太过刺激。
宗霍就这样抱着段珂一步步向外走去,走至殿门口,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沈群,这里交给你了。”
随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一阵清朗的咒骂声同时从外面传了进来。
“无耻歹人!放开我!”
声音越传越远,可骂声却未停止,直至他二人走远,声音消失,殿内众人也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深夜,月胧明,物静,人更静。
宗霍就这样抱着段珂走了许久,看着怀中人毫无血色的脸庞,哼笑了一声。
正是这笑声,让段珂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她方才挣扎了一路,愣是没撼动这阎王半分,反观自己,又气又累。
今夜种种,都只不过是戏弄,她知道此人性情恶劣,不成想竟恶劣至此。
悬人以嬉,再投之以渊。
段珂怒瞪眼前人,她道:“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
宗霍充耳不闻,他道:“别动。摔下去可是很疼的。”
“我宁可摔死。”段珂气不过,一边推搡着一边又骂了起来,她高声道:“天地不仁,生此妖魔!”
“放我下去!”
宗霍听后不恼,反倒心下快意肆生,他道:“你既生死不惧,又在怕什么?怕今夜这事传出去,从此以后你清誉不保?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在乎生前这些虚名。”
段珂冷声道:“你当然不在乎。你若在乎,就会趁早结束这乱世,天下又怎会哀鸿遍野,怎会地覆天翻?”
宗霍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抬首看向雨后夜空,只见星月皎洁,如明河在天,他问道:“天下昏乱,只我一人之因?”
段珂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意料之外的问题,可答案早已分明。
九州之乱,祸起朝纲,世族吞权,君弱臣强。
当初掀起祸乱的那些家族,最后大部分都被永州宗氏所灭,未被吞没的那些,一部分留于此生成新的世族,另一部分,则逃往南离,潜伏壮大。慢慢的,各家族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深根难拔,如跗骨之虫,蚕食一切。
如此往复,九州必然再次覆灭。
“不是你一人之因。”段珂道:“可人命至重,难生易杀。多少无辜人命丧你手,以杀止杀,你与那地下厉鬼,又有何区别?”
宗霍笑了一下,说出了让段珂倍感意外的一句话。
“只要能结束这乱世,便是我自己,我也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