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四方的昭阳长公主时隔三月回府,却没带新的文人雅客莅临府邸,而是称病闭门,谁都不见。
李茂多次上门探慰被拒之门外,就连平日受宠的陆衍、肖钰也毫不例外。
既是称病,宫里宣的太医不绝于耳,无一能踏入公主府半步。
这天,嘉宁公主摆着仪驾声势浩大地出现在了长公主府,带着一箱一箱滋补阴虚的名贵药材和三个风姿卓越的翩翩公子。
嘉宁来了,青殷却是不得不出了房门,和许久未见的庶妹相聚。
“长姐,你可是腻了府上的旧人,觉得他们无趣厌烦?”
嘉宁落坐在青殷的右下侧,她毫无顾忌地环顾四周,一屋子样貌清秀、身形俊朗的公子,能排得上号的皆落坐在下堂,驸马坐在左侧,莺莺燕燕虽花眼,但自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青殷难得袭着素白绸缎的简单衣饰,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扎着一支素银簪子,她勉强一笑:
“嘉宁,我近日心烦,无心这些。”
嘉宁压根不信,她叫三个样貌姣好的男子排排站立,跪安问好。
青殷淡漠的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为了不驳了亲妹脸面,她随意指了个中间打扮的较为素雅的男子。
“公主青睐,是在下荣幸,在下姓沈,字正卿。”沈正卿作辑一礼,玉树临风的姿态让屋内的不少男子看不过眼,纷纷鄙夷他哗众取宠。
“沈正卿?”青殷微微蹙眉,垂眸与嘉宁相视:“你父亲可是相国大人沈良朋?”
“正是。”他答。
而此刻,蜗居在殿内犄角旮旯,拧洗着抹布,蹲在角落擦拭的少年浑身一震,停顿下来,抬头,冷不丁双眸落在了中堂穿着青狐貂的男子身上,闪过一丝冷意。
沈良朋。
“相国大人的儿子来本宫这?”青殷撑着脑袋,指尖点在额间:“你爹不得拿着伦理纲常在我府外声嘶力竭喊来百姓评理?”
沈正卿微微一笑,抬脸,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青殷,那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熠熠生辉的光泽。
“公主,你还记得这翡翠玉香囊吗?”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件。
青殷眉心一动。
“十年前鹭城光禄坊,你经途一茶楼窄巷,看见几个身形壮士的官家公子在欺负人,你便冲上前跟他们扭打成一团,我恰巧路过,你随手塞给我这个翡翠玉香囊,让我去买串糖葫芦。”
鹭城光禄坊,青殷的确记得这段十年前的往事。
她视线慢慢移到了驸马李茂身上。
那日大殿之上,她躲在雕刻着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柱后,年岁青稚的少女不知那背后的黍离之悲,只听到在巍峨磅礴的殿宇,群臣群起上奏,要求处死北魏太子。
滔滔不绝,怨声载道。
青殷被走下龙椅、明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的男人举过头顶,他眉宇辉映着轩昂的威压,细看下拧着一丝哀戚,喃喃自语:
“青殷,父皇的救命之恩此生都没有机会报答了......”
聂氏贵妃于她父皇有恩,这些年她父皇口中秋婉二字的女子,便是李茂的母妃。
童孩时她曾见过那小太子一面,当年昱和北魏还未兵戎相见,北魏来昱商访通商,粉妆玉砌的小太子一溜烟滚进了她的闺房,要了一盒玉露团藕粉桂花糖膏。
后北魏被破都,她途径鹭城光禄坊,一眼认出了流落街头的小太子,不知为何狼狈不堪、浑身泥垢,在巷角被欺负得满脸哭丧。
她本想买串糖葫芦来哄一哄,可他却气息奄奄,再不医治就要一命呜呼,她只能偷偷将他抱去宫里。
直到那日她耳闻小太子大概是要被处死,心下不忍,叫了奶娘悄无声息地又把他送出了宫……
几年后,李茂已长成了少年模样,被父皇接入宫,却一点都认不得她了。
“在下倾心公主已久,公主大婚那年我被父亲关在家中发了高烧,这几年身体转好,正卿不求名分,但求长久相伴公主身侧。”
沈正卿说罢跪了下去,缓缓磕了一个头。
而在座脸色异样的却远远不止驸马李茂,以及一众公子。
李明舒错愕了一下,明眸微转,目光堪堪落在青殷身上,久久未有动弹,捏紧了渗在脏水中的黑抹布,无声地望着堂上那抹白衣。
青殷对于沈正卿的缠绵情意并不感兴趣,她倒是罕见稀奇地深深瞧了驸马一眼。
“驸马,你可还记得鹭城?”她冷不丁地问。
李茂似乎并未如她般有所感慨,颔首低眉,徐徐摇头:“未曾,公主这是何意?”
青殷暗叹一声,有些失望。
小太子那时年岁尚浅,不记得也正常。
李明舒蹲在角落,眸光加深,看着李茂不知所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