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是有些痒,孩子的小手握拳在脸上蹭着,小嘴一抿一抿的,不知梦里在吃什么。
罗辑坐在吴泠身后,揽住她,问:“你说她梦见什么了?”
他听见屋外的声音,知道风雪正紧,想象到外面漫天大雪,风如刀割,而屋内却是一片脉脉温情无限,任凭屋外风侵雪扰,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何等幸福,死而无憾了。
当罗幸会翻身的时候,家里第一次来了客人。
与他的破壁人见过面的一号面壁者弗里德里克·泰勒到达罗辑与吴泠的伊甸园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不过它仍在尽力挥洒最后的光和热。
泰勒就踩着这余晖慢慢走进去,他疲惫混着绝望的双眼看到太阳温柔的光影洒在雪山、湖泊和森林上,罗辑一家三口正在享受仿佛不属于这个紧张嘈杂、人心惶惶的时代的岁月静好。
曾经有过两次婚姻,不过均以失败告终的泰勒第一次觉得遗憾,为不曾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不曾仔细品尝过宁静的滋味,不曾欣赏过这样柔和的阳光。
他走近了,看到那位美丽的母亲,她的笑容幸福而温和,手执画笔,画卷上是阳光下的雪山,与他眼中所见别无二致。
而面壁者罗辑则抱着孩子,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罗辑的目光显示出他本人心灵深处无法言说的意醉神迷。
弗里德里克·泰勒恍然觉得自己虚度了人生。
早已通过电话,吴泠一家对泰勒的到来并不惊异,罗辑热情地招呼他。
泰勒微微向吴泠鞠躬:“请夫人原谅我的打扰。”
吴泠向他颔首示意,然后放下画笔去端茶点,她走来时,听见罗辑说,“这儿就是我的全部。”
她两颊浮上腼腆,放下茶点,泰勒向她致谢,她说:“不必客气。”然后抱过孩子坐下。
泰勒问:“博士,夫人,这几年你们好像对外界一无所知吧?”
吴泠与罗辑对视,点了点头,他们这几年过得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那你们的确不知道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了。”
罗辑说:“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好,很累吗?哦,喝茶。”
泰勒别过脸,黯然的目光落到远处,太阳的余晖笼罩万物,“四天前,我的破壁人出现了。”
罗辑脸上闪过惊异之色,他沉默片刻,说:“这么快?”
泰勒沉重地点点头,“见到他时我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说的。”
吴泠从泰勒口中听完了事情的始末。
弗里德里克·泰勒的计划简单来说:明面上是用小巧灵活的太空战斗机编队,携带亿吨级当量的超级核弹,对三体舰队进行自杀性攻击。
而实际是,让由ETO掌握的蚊群编队献上从木卫二、谷神星上取得的三体人浸泡复活所需的水,在蚊群编队献水靠近三体舰队时,剥夺ETO驾驶员的控制权,指令上千架带着超级核弹的太空战机冲向目标。
当泰勒说完破壁人的最后一句话“无论我是否破解了您的计划,主都不在乎”时,昏黄的天空下,空气久久地沉默着。
罗幸对气氛中的凝重无知无觉,合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吴泠起身进门把孩子放在摇篮里。
当她再回来时,隔得很远就听到泰勒的声音,他说:“现在,我最厌恶的就是人们看我的目光,在他们的眼神里,孩子露出幻想,中年人露出微笑,老人露出关爱,他们的目光都在说:
看啊,他是面壁者,他在工作,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啊,他做得多么好,他装得多么像啊,敌人怎么可能探知他的真实战略呢?而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将拯救世界的战略是多么多么的伟大……啊呸!这群白痴!”
罗辑背对着吴泠,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笑了一下,是无力的笑容,因为她听到了泰勒歇斯底里的狂笑,他说:
“哈哈哈哈,你笑了,对面壁者的笑,一个面壁者对另一个面壁者的笑!你也认为我在工作,你也认为我装得多么像,认为我在继续拯救世界!哈哈哈哈,我们怎么会被置于如此滑稽的境地?”
莫大的压力压在吴泠心头,心痛和悲哀涌了上来,她看得出来,泰勒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不过对于这样的人物,无关痛痒的安慰没有任何用处。
罗辑轻轻叹息,“泰勒先生,这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从中脱身的怪圈。”
泰勒止住了笑,“永远无法脱身?不,罗辑博士,有办法脱身,真的有办法,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办法的。”
吴泠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她静静走过去,落座,“泰勒先生,如果你的办法就是以死亡来逃避压力,那么你就不用说了。”
泰勒并无被戳破的恼怒,只是用近乎惨然的神情盯着她,一字一顿:“夫人,你觉得我是为了逃避压力?”
“在不到人穷水尽的时候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