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际,又会是一场一亩地起义。
庆帝在心中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的百姓,对于他们可能存在,也许是的确存在,只因实力悬殊而隐忍的异心深感愤怒,却未露形色,认为必要对北齐击其要害,一统天下,才能彻底剜去毒瘤,高枕无忧。
陈萍萍那老狗说得对,北齐所依仗的,就是两位大宗师,除了他们,白露将不足为惧。今年除掉北方大宗师,明年南庆便能挥师北上,尽占其地。
这天下,到底该是他的。
白露虽然觉得庆帝这是狗急跳墙,却也不得不承认,庆帝离开,京都乃至南庆必将生乱,南庆乱了,她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更何况她们在南庆内部是有人帮衬的,当收到陈萍萍倒戈的消息的时候,白露抿起唇着实顿了好久,南庆还叫什么南庆,干脆改名叫北齐人才培养基地算了。
于是北齐兵分两路,吴泠和四顾剑前往大东山,与南庆两位大宗师对决生死,这边白露与陈萍萍商议挥师南下的事。
临走,吴泠来辞行,殿中没有别人,两人对视一起垂下眼眸,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再回想起初相见,只觉那是美好却易碎的场面。
当时白露心爱她见之难忘的美丽,爱她一如爱山顶日出,流云霞光,竭力奔赴而不可得,直到北齐宫变把美好的希冀打灭,把滤镜碎光,再想起她时所有期待归于平静。
就在平静之中,命运又让她们靠近彼此,她们不再是朋友,却在并肩作战之中,让从前的感情再次激荡升华,成为共劈荆棘的战友。
不再单纯爱她如霜如雪的美丽,而是在此之外,惊叹于她的胸怀气魄,钦佩她的坚韧勤勉,欣赏她的无畏悍勇,也怜惜她的敏感惆怅。
吴泠也在与白露为共同的理想事业添砖加瓦的过程中,看到了不同的她,感情外露却从容可靠,做起事来有条有理,商议谈判直击要害,最重要的是那份无论何时何事都坦然松弛的心态。
不会像她一样,油煎火燎,辗转反侧。
虽然还是认为自己当初不把宫变的事告知在计划外的白露不是错误,那时的她们还不是如今的她们,但回想起白露那时的破碎和心痛,吴泠基于她不计前嫌来帮手,以及在共担风雨中产生的信任和感情,不禁难过当初所为伤害了她的感情。
她怀着自悔、感激、信任的感情前来辞行,因为或许是最后一面,言语目光透露出温情诚挚,是她向来平静的脸上少有的神情。
白露心有所感,她们的关系是在和缓,隔膜在消解,但就像是冰河下涌动的流水,始终没有突破那层坚冰。
但如果谁也不肯迈出脚步,这一面过后,也许她们真的要失散于茫茫岁月长河中,感觉到吴泠不同以往的温和,白露也柔软了一点公事公办的神情,抿抿唇后嘱咐:“活着回来。”
“如果我想着要回来,那我就真的不会回来了。”四顾剑法讲究孤注一掷,一往无前,倘若心生一丝软弱退意,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想到这里,吴泠的面容平静了,静默一瞬,轻轻地说:“这个世界,并不是能让人放松闲话的好地方。”
见她进一步,于是白露也随之进一步,“那就下辈子吧,只要有心,总会再见的。”
稍顿,补充道:“我会好好保护北齐国,国在人在。”国亡人亡。
吴泠脸上有柔柔笑容,很信任的:“我很放心。”
再对视时,往昔种种冰霜,终于在目光中融化。
在离开时,吴泠始终能感觉到背后有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担忧而关切的。
星夜兼程,吴泠与四顾剑到了大东山。
庆帝忌惮神器,吴泠不知大宗师并非洪四庠,而是庆帝,两相抵消,庆帝明白那神器果然得近身在对方无有防备之时才能悄无声息取人性命,而吴泠也知道了庆帝就是那位大宗师。
吴泠曾隐隐觉得庆帝不可小视,到如今得知真相,也没有太惊讶,心里唯有一句果然如此,甚至还松了口气,如果庆帝果然只是个普通人,场面就会无趣很多。
庆帝与吴泠对视,耳边唯有风声呼啸,天地之间唯有他们,别无旁骛,今日不是你生我死,便是同归于尽,然而庆帝笃定是前者,吴泠希望最坏是后者。
不是也没关系,她还有底牌,以她死换对方重创,她一定能做到,胜算还是在她这边。
没有人靠近,没有人打扰,他们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直到四顾剑与叶流云两败俱伤,一齐殒命,方才一起在眼中放上锐利。
就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对决开始了。
山下远处各自的人手遥遥观望,等待最终结局,强大的真气气浪翻涌席卷,竟有毁天灭地之势,摧山折峦,风卷残云,裹枝挟叶,沙土飞动,乌压压长天之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两边的人手耐不住,不约而同后撤后撤再后撤,直到山上阵势归于平静,才火速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