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缓了好长时间,我才醒来神来,浑身颤抖着爬到牛疯子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牛疯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河里的那盏灯笼出神,整个人傻了一般。
“老牛,那……那是什么?”我怕他真的疯了,摸索着爬了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魂灯。”牛疯子依然没回头,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引魂灯,我自然认识。
人死后头七,是要回家探视的,当天晚上,死者的家属会在大门口点亮一盏白纸糊成的灯笼,上书一个“冥”字,以指引阴魂能够顺利返家,不迷失在外。所用的灯笼就是引魂灯。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这引魂灯便要拿到死者坟前烧掉,以指引亡魂去阴间报到。
那年牛疯子带我去临河村回来的路上,我遇到的那些鬼魂,手里提着的白灯笼便是引魂灯。
只是,此刻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在黝黑的河面上突兀地出现这么一盏灯,尤其刚才又经历了那么惊悚的场面,情急之下难免会想不起来。
“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我还没问出心中疑惑,牛疯子猛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和不明就里。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咋地了老牛,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牛疯子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用我极少见过的亲切口吻说道:“长生啊,你划着船去灯笼那里待上一个晚上,天亮后我去接你回来。”
“什么?”我惊呼,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重大问题或者脑子抽风罢工了,“让我一个人划着船去河心?老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牛疯子摇摇头:“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吗,它点名要你自己去。”
有吗?我刚才吓懵逼了,哪里顾得上听它说了些什么,现在牛疯子这么说,才开始努力回想起女鬼说的话。
她说要让无辜之人感受一下他们当年所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我是那无辜之人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躲着牛疯子,生怕这老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三的就把我丢到船上。
刚退出了不到十米,眼前的景象让我让我再次哆嗦得如同得了打摆子,一身寒毛都像是有了生命站立得笔直。
河面上不再是黑咕隆咚的,而是有了些亮光,一座拱形的古老石桥凭空出现,一群穿着寿衣,提着引魂灯的鬼魂僵硬地走在桥上,幽静无声,宛如一副会动的水墨画,诡异得让人感觉到窒息。
“长生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事虽然因我而起,却注定到你为止。杀了它们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可我却不能这么做,毕竟这柳树滩离不开它们,柳树滩数万百姓更离不开它们。再说了,人生天地之间自然要有点担当,你不是常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
我静静地看着河面,看着河面上诡异的画面,耳朵里满是潺潺水声,心中滋味万千。
什么命中注定?什么人间大义?什么顶天立地?牛疯子你这是在给我洗脑吗?
可我却偏偏被他这番话感动的稀里哗啦,内心竟然鬼使神差地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又像是一腔热血。
说白了,就是一时冲动,汗颜捂脸!
最终,我挺了挺腰杆,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挺拔一点,说道:“老牛,我去!”
牛疯子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明显没想到我会说出这话来。
只是这一眼,看得我立马有些怂了,甚至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危险肯定会有,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牛疯子瞟了一眼一直别在我腰里的枣木剑,“它要是为难你,你就往河里跳。”
牛疯子,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我跳啥跳啊?那是河心,离着岸边几百米,就我这狗刨一段的游泳水平,最多能扑腾出五米就得沉下去喂鱼。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我跳下去跟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
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把枣木剑带了来,怀里还揣了一把驱鬼符,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招呼到她身上。
河滩上有三条小木船,牛疯子讨好般地替我解开了一条推下水,我一个纵身跳了上去,随后又冲着他招招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来头。
夜色沉沉,一直不知道躲在哪块云彩后面的月亮悄悄露头看了一眼,便又躲了起来。我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划着小船,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热血,早已被冰凉的夜风吹成了冰冻状态,只感觉后背似乎有五六条毒蛇在不停地乱窜。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从那座石桥底下穿过。
坏了,忘了问牛疯子这桥是什么来历了。不会是阴间的奈何桥吧?
此时小船已经离着石桥不足十米,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明显不是幻觉。我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我跟桥上那些鬼魂是一路的,正跟他们结伴而行同赴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