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叫花子虽然一直十里八乡的要饭,却总是住在这破烂的土地庙中,如果他有师父,这四十年来总该有人见到过吧?可为什么一直没听人说起过呢?他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
唉!他都死了,还想这些干嘛?即便他有师父,估计也早已归西了。
我抬头看看牛疯子,他低头蹙眉,还在思索着什么。
“哎呀!老牛!这……这石像我他娘的见过啊!”一直抱着石像端详的徐远之忽然一拍大腿,惊叫一声。
我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在哪见过?这是哪家的祖师爷?”
同样被他惊到的还有程瞎子,他待我说完,接道:“这不靠谱的玩意儿说的话也能信?”
“哼!程瞎子,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有眼无珠的人计较。”徐远之反唇相讥,接着一挠头,“我铁定是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一阵无语。
牛疯子却当了真,一再催促着他再好好想一想。
徐远之这货又想了半天,脑袋上的头发都揪下来几绺,终究还是没想起来。最终他将石像抱了出来,说是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一行人退出了地洞,出来后,牛疯子将土地庙里的神像挪回原处,盖住洞口。
如此,这地洞便成了老叫花子的坟墓。
临走时,牛疯子看了一圈叹道:“这叫花子也算是可怜之人,一辈子被仇恨蒙了眼,可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此蹉跎一生,值得吗?”
我瞅了他一眼,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敢情你这是说给我听的啊?
老叫花子仿佛一面镜子,镜子中映照出我的影子,他被仇恨牵绊一生,我的心中同样埋着仇恨的种子,他学道是为了报仇,而我也是为了报仇而学道……那么多年以后,我会不会成为他?
奶奶咽气前的那句话……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想必他殚精竭虑的颠簸,苦煞了心,饱受煎熬,虽坚韧,却终是太过执着,这破庙之外的清风明月,西西凉风,可又曾感受过?”
程瞎子同样一番感慨,只有徐远之傻呵呵地抱着石像不声不响。
我抬起头,此时一轮如钩弯月熠熠生辉,万点繁星如宝石般点缀,心下恍惚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走吧——”牛疯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点怪怪的。
乡野小道,一路无话。
回到三官庙,我一头栽倒便睡了个热火朝天。
“我想起来了,老牛!这石像我小时候跟师父去……”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是前……”
朦胧之中听到那三个老家伙在聊天,三人皆是惊愕万分。
大概是做梦吧,我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五天之期的最后一天。
他们三人一早就在忙活,脸上尽显疲惫,似是一夜未睡。
牛疯子今天就要过阴去了,我一直记着那天他说的话——把鬼门关关上!
我不知道已经没有了阴间职位的牛疯子如何凭一己之力让鬼门关关上,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心情有些沉重。
没有人提小龙河的事,也没有人提过阴的事,这是很难得的默契,空气有些凝重,每个人却装做若无其事。徐远之和程瞎子难得的没有争吵,忙着做饭,最后愣是整出了一大桌子菜,牛疯子更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
屋子里很沉闷,除了袅袅升腾而起的饭菜香味,便是隐隐的不安。
整顿饭吃的很压抑,牛疯子一直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徐远之和程瞎子则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
难道这就是牛疯子跟我吃的最后一顿饭?
下午,吕金国来问小龙河动工的事,牛疯子倒也干脆,直接让他给上面打报告另行选址。
吕金国满脸遗憾地走后,牛疯子把门关的死死的,从供桌下拖出了那个老旧的木箱。
他在木箱里倒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了七个泛着绿锈的铜灯,仔细擦拭起来。
我寸步不离地跟着牛疯子,生怕一个转身便再也见不到他,心里一肚子话要说,一肚子问题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好长时间,才故作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老牛,这些灯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七星灯,用来续命的。”
“续命?给谁续命?”我疑惑再问。
牛疯子故作轻松:“给我自己续命,我这次下去,全凭这七盏灯活命,若七日内不灭,我可以再增寿十年。”
我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如果灭了呢?”
“若是灭了……”牛疯子顿了顿,停下手里的动作,摸着我的脑袋,“灯在人在,灯灭人亡,若是灭了,你就找个地把我埋了。”
埋了?
我一听这话,脑子里“轰”地一下,嘴一撇,扑到他身上哇哇哇的大哭起来,憋了一天的伤感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老牛,你别去阴间了,咱不管这破事了……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呜呜……”
我搂着牛疯子泣不成声。
他一动不动,任我哭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