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冷汗。
这位自称是钱庄派来要债的小姑娘银发蓝眸、粉唇雪肤,若敲晕了私底下卖出去,定能卖个好价钱,然而她看着年纪小,并非忍者、武士之类的打扮,也好像没携带武器,可力气似乎不小,而且敢独自上门,可能不是普通角色,贸然出手恐怕……
哪怕男人的大脑早已被酒精侵蚀得不太灵光,他仍没有彻底昏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少女不如表面上无害,忌惮始终萦绕在心头。
“你的眼神让人有点不太舒服呢,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女以脚尖轻轻碾着地上一个空酒瓶,蓦地抬脚一踢,酒瓶划破空气贴着男人的头皮飞过,深深嵌入了沙发后面的墙体。
这一脚彻底踢没了男人的坏心思,他全身僵硬,脸色惨白,完全不敢动弹。半晌,才颤着声音挤出话来,“不……在想还钱的事……你可以去找美世……我的女儿……”
在自家附近见到美容店里与自己搭话的客人,令美世十分惊讶,且对方蹲守的目标居然就是自己。
听少女手持那男人的借款凭证道明身份和来意,美世沉默了一会儿。她曾去过地下钱庄好几次,认得那儿的负责人和其两名手下,但从未见过少女。
“我之前就说过,顶多帮他还利息,本金是不会帮他还的。”美世咬了咬牙,愤懑的语气下有难掩的倦意。
“那便先把欠的利息交给我吧,包括超期一天的利息。”打着小洋伞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走近了些。
美世低下了头,“还差一点,我等会儿去一趟打工的居酒屋,请店主预付8月份的工钱,今晚大概七点,我会把钱送去钱庄……这样,可以吗?”
“既然是可爱小姐姐的请求,我自然会答应。只不过,请务必送到,否则——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呢。”少女笑着婉言提醒。
“去,再给我买点酒,弄点下酒菜,烟也快没了。”
“没钱。”
“都有钱给那小兔崽子买药买饭团,怎么会没钱?”
“小治有点发烧,你居然没给他午饭吃……”
“那臭小子我才懒得管……把你的钱给我,我自己去买。”
“我真的没钱,就算有,也要帮你还利息。”
“你碰到钱庄的人了,那个小女孩?你把钱给她了?还有剩吗?多给我一点,我跟你说,我最近手气不错,应该会把钱赢回来……”
“没有,真的没有……”
“美世,这样不行啊,你还是听我的,用你的身体去赚钱吧。”
“你在胡说什么?”
“你该试试把脸上的疤去掉……去不掉也没关系,我听说有一家风俗店,那里的女人可以戴面具去接待客人,凭你这么年轻鲜活的身体……”
房间里骤然响起“乒铃乓啷”的声音,是酒瓶被人狠狠摔碎,紧接着,是男人低俗的咒骂声、女孩愤怒的斥责声相交错,很快升级为推搡和摔倒的声音,而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原本的抽噎声转为了嚎啕大哭。
“不要打姐姐……别打姐姐……”
稚嫩的劝阻在充斥着暴力的世界里断断续续。
几分钟后,公寓门被猛地推开,美世抱着小男孩从屋内跑了出来,不忘拎走装有药和饭团的塑料袋,又一脚把门踹回去,堵住了屋内的污言秽语。
她快步走着,一直走到河岸边才停下,放下男孩后,半蹲着身子,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姐姐……”男孩担忧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刚才都躲开了,他那一跤摔得才惨。”美世安抚地摸了摸男孩的头,“你先吃点饭团,然后跟我去居酒屋,跟上次一样待在后厨,哪儿都别去,宽之叔会帮忙照看你的。”
“姐姐你呢?”男孩有些不安地问。
“把你送到那儿后,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晚一点回来找你。”
美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重新围丝巾时无意中触到脸颊上的圆形疤痕,微微顿了一下。
四个月前,男人有一晚喝多了,踩着她头抓着她头发威胁她去风俗店挣钱供他挥霍,她便捡起地上掉落的未灭的烟蒂烫伤了自己的脸。没想到即便毁了容,他仍不想放过她。为了弟弟小治,她一直忍着,毕竟在她外出辛苦打工时,家里总得有人照应着。如今,她却不想再忍下去了。
他欠下的高利贷,她光是拼命打工偿还利息,已经疲惫至极,而这样黑暗的生活根本看不到尽头……她和小治,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弟弟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饭团递过来,美世湿着眼眶摇了摇头,握着他的小手,让他自己吃。
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望着姐弟倆的身影,蓝眸沉沉。